如醉。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出生,都是依傍。她从未这般痛快过,不必畏首畏尾,随着自己的心意摆布一切,自有人山呼簇拥。难怪,一个个顶着花般面孔,竭尽全力,不管姿势是否好看,都要爬上这山巅来。
果然顶上风光,是难以细述的美好。
但,总还是有点阻碍,譬如,翊坤宫那人,终究是这个紫禁城的女主人。她还是侍妾,战战兢兢,守着礼仪尊卑,要对她俯首屈膝。
春婵见她神色不大好,便来打趣:“小主可知道,婉嫔真是痴心。这么冷的天,只要皇上经过她宫门外,她必定仰首企盼。唉,年岁大了还一股子痴情,真真可怜。”
看,这便是宫里,痴情的身段摆出来,也得顶着一张如花似玉的面孔,否则便落了笑话。也真是唇亡齿寒,兔死狐悲,年华逝去,若无一点依傍,便生生成了他人的谈资,徒增笑料。
澜翠替嬿婉掖好貂裘,那紫红滟滟的皮子好似盛开的一簇绮丽繁花,映得她面庞亦带了一抹沉郁的华贵气息。她的手指上缠着髻后散落的一束柔娆青丝,抿唇轻笑。一个女子,当真是要男人的疼爱,才养得出温柔华贵气来,否则,总是苦相,显得鄙薄。但,她心底到底生了一丝鄙夷,轻轻咬着牙道:“到底是没本事留住皇上的心。”
澜翠“咦”了一声,“小主是说皇后娘娘么?”
春婵横她一眼,满面堆笑,“婉嫔是,皇后也是。小主,如今皇后势单力薄,皇上又眷顾小主。有些枕头风,您多吹上一吹,皇后要爬起来也难了。”
嬿婉的笑容和缓而温柔,仿佛晨曦中一朵初绽的浅浅粉红的花,让人见之不由得生亲近之情,却与她此时口中的冷漠并不相符,“敢于直言,懂得进言,是皇后一直以来的优点,也是皇上引以为信任的由来。只是一个人的优点,放在外头,自然是一辈子的好处。可是进了宫里,再好的优点,也会成为弱点。”
春婵蹙着眉头,拢一拢手腕上的虾须点珠银鎏金镯子,“可是若要皇后娘娘离开六宫之主的位置,小主却不能不向皇上进言。都是刮耳朵的风,只看小主怎么吹了。”
嬿婉的笑容倏然收住,僵在唇边,凛然有杀气,“本宫年轻的时候也犯过这样的错,以为自己的话能打动皇上。后来发现,并非本宫说的话有多好,而是正合时宜而已。但一时说得不合宜,却给自己带来无限的辛苦与麻烦。所以本宫学了个乖,以后再不多言了。不说,才不会说错。”
春婵与澜翠对视一眼,讪讪低首,“可是所谓杀敌制胜,若不出手,机会便过了。”
嬿婉慵慵地侧身,发髻上一串双尾攒珠凤钗,凤口上垂落的红珊瑚珠子坠着薄薄的赤金云头,柔柔地散在青丝之上,温柔旖旎。她倦得很,“本宫乏了,这些日子也不便侍寝,便成全了婉嫔吧……”她的声音渐次低下去,忽然嗅到什么气味,凤眸倏然睁开,呵斥道,“谁摘了腊梅来,一股酒气,好生难闻!”
澜翠悚然一惊,忙回头去寻,春婵好生劝慰道:“小主最不喜梅花,无人会摘来。”澜翠忙碌片刻,终于在供着的清水瓮里寻到几朵风干泡着的腊梅,苦笑道:“定是底下奴才疏忽,想添水中清气,才不小心加的,奴婢立刻撤换掉。”
嬿婉这才平伏了气息,道:“冬日少花,可养水仙与茶花,记得不许梅花入我永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