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子秋,外面风大。”不知什么时候,小乔走到我的身边,温柔的说。
“嗯。”我轻声应道,微微垂着眸,让一缕发遮住了眼,这样,小乔大概看不到我眼角的泪。
我们走进客厅。
小乔带了旅行茶具,为我泡了一杯玫瑰花茶。
可我端着那杯茶,却只觉手微微的抖,喉头阻塞,未语凝噎。
那时在北京,风沙大,每到冬天,我皮肤就会有些干燥,穆爸爸说:“多喝茶水就好,尤其是玫瑰花茶,养颜润肤,能补充流失的水份。”
或许是因为穆爸爸这样一句话,小乔特意买了一套茶具回来,又买了大包的玫瑰花,他在难得的空闲里,总是会为我泡一杯茶。其实那时穆爸爸因为肾病的缘故,已经完全不喝茶了,可他曾经又是爱茶如命的,所以看到小乔这样做,总会似真似假的埋怨:“小乔,你还把不把我这个老丈人放在眼里?买这样一套茶具回来,不是馋我吗?”
不过埋怨归埋怨,每次看到小乔泡茶,他也会乐呵呵的帮忙,教小乔那些繁杂的泡茶道序,给小乔讲源远流长的泡茶文化。每次小乔都会认真的听,认真的记。可是,日复一如下来,他记住的,却总是那些花茶的泡法,玫瑰、菊花、薰衣草、金银花……每一种花茶的属性,他了如指掌,总会在最适宜的天气里,泡给我喝。
穆爸爸对此是有几分嫉妒的,我记得有一次,小乔不在身边,他对我说:“子秋,每次小乔泡茶,我总会想起赵锐,我觉得啊,若是做女婿,还是赵锐好,不过……”他顿了顿,带着小孩子般恶作剧的笑容,说,“若是做老公啊,怕还是小乔好。”
那时,因为我和小乔的和美安然,对赵锐那事,已经看得很开了。
我们已经能够以一颗平常的心谈论他了。
所以,在穆爸爸这样提起赵锐时,我也会作出小女儿态的撒娇。
我会不依的说:“爸,小乔对您还不好啊,您看他只要过来,任劳任怨下厨,饭菜哪次不是按着您的口味来。”
“那是因为我是病人,他必须得按着我的口味来,若我健康得很,估计满桌子都是你爱的菜。”穆爸爸继续逗我。
他必逗得我满面羞红才肯罢休。
不过一杯花茶!
可是,一杯花茶,能牵起多少回忆?
在我们决定来济州岛旅游的时候,小乔还特意于百忙中抽出时间,在网上精挑细选了一套旅行茶具,他说:“那边的春天,咋暖还寒,风大得很,到时泡杯花茶暖暖胃,想必会很舒服。”
“那多累赘,不过一个星期。人家旅行尽量轻装上阵,你却恨不得带上所有家当。”我取笑他。
“累赘没关系,弄个大点的旅行箱,舒适最重要,一个星期是很短,可于你我,却是一辈子中的唯一一次。”他不在意我的取笑。
我端着羊脂玉一般细腻的茶杯,看着杯口袅袅的热气,想着这些过往,心头万缕思绪,如野曼一样恣意生长,几乎无法控制。
“这茶味道如何?”小乔坐在我的侧边,笑盈盈的问我。
“很好。”我说,事实上,我抿了一口茶,根本没辨出其中的味道。
“这是在首尔买的,据说这是上好的山地玫瑰,香气馥郁,甜味丝丝缕缕,让人回味无穷。”
我敛起心思,认真的嗅一嗅,果然很香,而且这香味,似乎还夹着某种特别的气味。
“味道好像和之前喝的玫瑰花茶不一样。”我说。
“我喝过,比之前的更好喝。因为这玫瑰花,长在湿润温暖的山谷里,没有任何污染,而那山谷,还产兰花。烘制玫瑰花茶的时候,制茶的人,会放几朵兰花进去,所以,你喝起来,会和以前喝习惯的玫瑰花茶不一样。”
“原来如此。”我笑,笑得感伤,“只是,再好喝,也不是从前的味道了。”
“子秋……”小乔温声唤我。
“这茶具,也不是从前的茶具了。”我残忍的再加一句。从前的茶具,虽然也是温润细腻如白色的羊脂玉,但那白里却隐隐透着点青,和眼前的这一套,到底有所不同。小乔不是个抓住过去不放的人,他在决定和覃如生活的时候,大概已经把所有的记忆,都留在了那个小房子里。
那套小房子,覃如已经把它卖了吗?
“子秋……”小乔再唤我一声,他的眼里,甚至有缠绵的光。
我撇过头去,不敢看他,只盯着外面的海,说:“小乔,我这次来,是为了穆子谦。”
长久的沉默。
一直沉默。
楼太高,海太远,我听不到浪拍着沙滩的声音,但我能听到身边的男人,一呼一吸间的气流声,很轻很轻,几不可闻,可我还是听到了。
是我听力超常?还是我心的敏感?我不得而知。
“子秋,给我七天。”小乔的声音,也像他的呼吸一样轻,轻得几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