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务府慎刑司衙门。
朝廷邸报下来,董殿邦就被各种“道贺”的声音给围住。 他心里虽是欢喜,但是面上并不敢太得意。
内务府的水深着,又是天子家臣,锦上添花的不少,等着落井下石的也大有人在。
董殿邦是慎刑司郎中外,手头上繁杂的差事也不少。
这其中涉及的书目账目多,董殿邦整理了半晌,也才弄完一小半,就见有笔帖式进来回话,道是赫奕赫大人来了。
董殿邦听了,连忙整了整领子袖子,亲自出迎。
赫奕并不是有城府之人,脸上阴沉着,没有半点笑模样。 身后跟着两个笔帖式,手中各捧了一个漆木匣子。
董殿邦心里叹了口气,面上仍是恭敬着,执了个下属之礼。
赫奕的神色有些复杂,点了点头,算是回礼,道:“想必董大人也晓得旨意了,本官是给董大人送印信钥匙的。 ”说着,他转过身,指了指,那两个笔帖式手中木匣,道:“这个是内务府总管印信钥匙,那个是奉宸苑总理大臣印信钥匙,还请董大人收好。 ”
董殿邦躬身应了,伸手请赫奕进厅上吃茶,叫人将送来的印信钥匙收妥当。
赫奕见董殿邦将自己让到上座,自己个儿则是下首相陪,面上神情缓和许多。
吃了两口茶,他抬头说道:“董大人。 你我同僚多年,也算相得,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赫奕听了,忙道:“大人有什么教导,还请直说,在下定当洗耳恭听。 ”
赫奕点点头,道:“十六阿哥正查昔日旧账。 不晓得能闹出什么风雨来。 我虽已革职,毕竟在任上多年。 到时候出事,也摘不干净。 董大人也是内务府老人,想来也不愿意见内务府风波不断。 十六阿哥那边,还请董大人想法子规劝。 ”说到最后,已经是带了几分乏色。
不过片刻功夫,他像是抽干了力气似的,面上露出几分羞惭之色。 低头轻飘飘地走了。
董殿邦将赫奕送到门外,看着他地背影远去,心里亦是唏嘘不已。
身处内务府这个大染缸里,谁还能干净呢?
赫奕是满人中的才子,并不像其他官员那样就想着捞银子。 饶是如此,身在内务府多年,身上也说不清楚。
如今,他工部尚书与内务府总管都革了。 连儿子荫生都革了。 若是再弄出什么罪名来,就该入狱了。
除了心灰意冷,剩下的也带了几许畏惧。 官场上,最不缺的就是攀高踩低、落井下石之人。
要是瞧着他复职无望,还不晓得有多少人要跳出来,给他添顶帽子。 若是那样的话。 到时候怕是想要囫囵个儿出来也难。
赫奕还是出身满洲大姓,换做董殿邦包衣出身,若是有半点把柄叫人抓住,还不晓得下场如何。
想到此处,董殿邦心里颇为沉重。
在内务府当差半辈子,兄弟子侄多在内务府当差,要是十六阿哥真查到底,怕是这衙门里就没有几个能当差的人。
闹将起来,他这个刚刚到手的内务府总管,就要成为南柯一梦。
董殿邦不由抚额。 回到衙门。 也没有心情再料理他事。
如今,得想着给康熙上折子。 康熙在邸报里地旨意。 只提了让董殿邦署理内务府总管,并没有提奉宸苑之事。
奉宸苑管辖的事务多,景山、三海、南苑等地地修缮,还有畅春园、热河行宫、汤泉行宫等处的管理与修缮等。
因此,董殿邦静下心神,拿了上折子的纸,提笔写下“署理内务府总管董殿邦奏请将印信钥匙交付何人折”,内容如下:
奴才董殿邦谨奏:
为请旨事。
窃于本月十九日邸报内奉旨:著奴才董殿邦署理内务府总管事务。 钦此钦遵。 由赫奕送来内务府总管印信钥匙一把、奉宸苑印信钥匙一把。 奴才除承接内务府总管印信钥匙外,奉宸苑印信钥匙交付何人之处,请旨。 为此谨奏。
撂下笔,董殿邦想起数日前订下的与曹家联姻之事,不由松了口气
董曹两家联姻,实是再恰当不过……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趋炎附势之人。
董殿邦这边刚接掌内务府,上董家说亲的就要踩破了门槛。
董殿邦七子数孙,好几个到了说亲的年纪。 连董家地孙女,也立时成了香饽饽。 长孙女素芯,却鲜少被人问津。
素芯之父有些着急,还专程跟父亲说起。 就算真要说给曹家,也不好这样不清不楚的拖着,是不是该将女儿接回来待嫁。
董殿邦却不动如山,没有点头叫儿子接人。
虽说是将孙女许给曹家二房,但是他老人家看重的是和曹家长房的关系,自然希望孙女与长房的关系越亲近越好。
*
“什么,董家姑娘说给小五?”兆佳氏听了儿子曹颂的话,惊诧出声,站起身来,皱眉,道:“这叫什么话?不是已经分家了么,为何你大伯还要插手二房的事儿?小五的媳妇,自然要我亲自来挑,怎么就越过我去?”
“母亲,大伯走前,曾提过一遭。 因老四地事尚未定下来,儿子以为不急,就没跟母亲禀告。 昨儿收到大伯的信,才晓得已经差不多了。 ”曹颂回道:“母亲先前不是也赞过董姑娘么,可见是满意的。 ”
“董家那丫头属牛地。 跟你媳妇一般大,比小五大五、六岁呢,如何能做配?”兆佳氏横眉立目道:“再说她祖父才是五品,父亲还在六品任上。 就算在侍卫里寻个做亲家,也比同他们家结亲体面。 ”
“母亲,董殿邦已升任内务府总管,与哥哥平级。 是正三品京堂了。 ”曹颂说道。
“内务府总管?”兆佳氏听了,稍感意外。 侧身炕上坐了,带了几分狐疑道:“这是啥时候的事?不是说董家老头子胡子一把了么?见过没有,看着可还硬实?”
“见过两遭,硬实得很,手里常拿着两个大核桃,最喜欢养鹩哥,老爷子是个心宽之人。 ”曹颂笑着回道。
兆佳氏心里跟长了草似的。 已经坐不住了,高声唤道:“红梅,叫人打热水来,我要出门。 ”
“母亲,这是要……”曹颂疑惑不解。
“我得亲自过西府相看相看,要不然这心里没底。 要是有不妥当地地方,就算撕破老脸,这门亲事也不能应。 ”兆佳氏振振有词道。
曹颂听了。 不由皱眉,道:“母亲,既然大伯已经定了,咱们准备小定之礼就是,还闹腾什么?”
兆佳氏横了曹颂一眼,道:“你才是二房的当家人。 难道往后还都要听长房的安排不成?要是妥当,这亲事使得;若是瞧着不妥当,为啥要委屈小五啊?”
“母亲不是赞过董姑娘么?又是大伯、伯母看上的,想来是好地。 ”曹颂规劝道。
“又不是长房的媳妇,你大伯、伯母自然不会经心。 平素瞧着好,因为那是外人,咱们也挑不到人家什么毛病;既要做媳妇,自然要看仔细了,才能点头。 ”兆佳氏哪里是听得劝地,自然一意孤行。
曹颂还要再劝。 有丫鬟送来热水。 兆佳氏要更衣,就将儿子给撵了出去。
曹颂怅怅地回到东院。 心里也有些郁闷。
对于这门亲事,他心里也不算看好,年纪相差太大不说,而且董素芯与小五两个性子差别也大,一个沉默稳重,一个活泼轻佻。
再说还是这个时候,不晓得的,还以为曹家攀着新贵董家似的。
静惠坐在炕边做针线,见丈夫回来,起身相迎,道:“爷都跟太太说了?太太应没应?”
曹颂往炕上一坐,闷闷地说道:“开始是不愿意的,听说董殿邦升了内务府总管,脸色儿才好些。 现下正更衣,说是要过西府相看相看,才能定。 ”
见丈夫不快,静惠劝慰道:“爷别担心,董姑娘是宫里出来地人,那份稳重劲儿,就是十个太太去了,也挑不出错处来。 这门亲事,应是成了。 ”
曹颂往炕上一倒,伸手算了算日子,道:“老四初六出发,京城到河南府一千多里路,得走大半个月。 算算日子,现下走了大半程了。 瞧着朝廷邸报,五月后补地缺都要由礼部使人领着到热河陛见。 老四没赶上,要不然见了大伯、大哥他们,也能团聚团聚。 ”
“四叔年岁不大,却是稳重人,爷不必太过担心。 眼前,若是与董家的亲事真成了,有一件事太太同爷倒是要费心。 ”静惠说道。
“哦?啥事儿?”曹颂坐起身来,问道。
“太太与爷这边不是寻思,等四叔任满回京,再给四叔操办婚事么?五叔在四叔下边,自然没有越过兄长地道理。 这样一来,难道还要让董姑娘等三年么?”静惠说道。
曹颂还没想过这个问题,有些懵懂,道:“那这可怎么好?董姑娘现下都算老姑娘了,要是再等三年,就越发晚了。 ”
“倒是听说过有人家送嫁的,只是千里迢迢的,也不晓得到时候说亲的人家舍不舍得姑娘吃苦。 ”静惠说道。
“送嫁也得有人家啊?看来还得跟太太说说,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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