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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得跟我一样多,但我想附近的人应该不是这样的:他穿着一件背心和灰色的棉袍,外面还罩着粗毛线织成的羊毛毯。
他头戴棕色的毡帽,稍微斜向一旁,好像塔吉克的英雄艾哈迈德·沙阿·马苏德——塔吉克人称之为“潘杰希尔[1]Panjsher,阿富汗中部峡谷。
[1]雄狮”
。
在白沙瓦,拉辛汗介绍我认识法里德。
他告诉我,法里德二十九岁,不过他那机警的脸满是皱纹,看上去要老二十岁。
他生于马扎里沙里夫,在那儿生活,直到十岁那年,他父亲举家搬到贾拉拉巴特。
十四岁,他和他父亲加入了人民圣战者组织,抗击俄国佬。
他们在潘杰希尔峡谷抗战了两年,直到直升机的炮火将他父亲炸成碎片。
法里德娶了两个妻子,有五个小孩。
“他过去有七个小孩。”
拉辛汗眼露悲哀地说,但在早几年,就在贾拉拉巴特城外,地雷爆炸夺走了他两个最小的女儿;那次爆炸还要去了他的脚趾以及他左手的三个手指。
在那之后,他带着妻子和小孩搬到白沙瓦。
“关卡。”
法里德不满地说。
我稍稍瘫在座位上,双臂抱胸,暂时忘却了眩晕的感觉。
但我不用担心,两个阿富汗民兵朝我们这辆破旧的陆地巡洋舰走来,匆匆看了一眼车内,挥手让我们走。
在拉辛汗为我准备的清单中,法里德是第一项,清单还包括把美元换成卡尔达[2]Kaldar,巴基斯坦货币名称。
[2]和阿富汗尼钞票,我的长袍和毡帽——讽刺的是,真正在阿富汗生活的那些年,这两件东西我统统没穿过——哈桑和索拉博的宝丽莱合影,最后,也许是最重要的是:一副黑色假胡子,长及胸膛。
表示对伊斯兰教——至少是塔利班眼中的伊斯兰教——的友好。
拉辛汗认得白沙瓦几个精于此道的家伙,有时他们替那些前来报道战争的西方记者服务。
拉辛汗曾要求我多陪着他几天,计划得更详尽些。
但我知道自己得尽快启程。
我害怕自己会改变主意。
我害怕自己会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寝食难安,寻找理由,说服自己不要前去。
我害怕来自美国生活的诱惑会将我拉回去,而我再也不会趟进这条大河,让自己遗忘,让这几天得知的一切沉在水底。
我害怕河水将我冲走,将我冲离那些当仁不让的责任,冲离哈桑,冲离那正在召唤我的往事,冲离最后一次赎罪的机会。
所以我在这一切都还来不及发生之前就出发了。
至于索拉雅,我没有告诉她我回阿富汗并非明智之举。
如果我那么做,她会给自己订票,坐上下一班飞往阿富汗的客机。
我们已经越过国境,触目皆是贫穷的迹象。
在路的两旁,我看见村落一座连一座,如同被丢弃的玩具般,散落在岩石间;而那些残破的泥屋和茅舍,无非是四根木柱,加上屋顶的破布。
我看见衣不蔽体的孩子在屋外追逐一个足球。
再过几里路,我看到有群男人弓身蹲坐,如同一群乌鸦,坐着的是被焚毁的破旧俄军坦克,寒风吹起他们身边毛毯的边缘,猎猎作响。
他们身后,有个穿着棕色长袍的女子,肩膀上扛着大陶罐,沿着车辙宛然的小径,走向一排泥屋。
“真奇怪。”
我说。
“什么?”
“我回到自己的国家,却发现自己像个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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