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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平三年,三月廿五。
运河畔,柳絮成股堆积岸侧,三两艄公携着酒壶闲谈舟上,千帆竟过溅起水花击在他们面上,艄公们却依旧笑骂中小口吞着凉酒。
一位灰棕麻衣黑头巾的中年艄公时不时在他们间掺和几句,听着闲话碎语,时不时也从酒壶中来上一口,辣辣喉咙,吐口唾沫,清清嗓子,待到吹牛的主角成了自己,便神色飞扬起来。
只是他昂首饮酒的那一刹那,一双眯起的眼睛朝着水道中撇去,看起来只是毫不经意的一眼,其它艄公都没有发觉。
此时运河正是百舸争流之时,无数官家船和商家船争着靠岸,渔船尾随其后,却也隔开十数丈的距离,最后头的船队中,争闹声不绝。
而在渔船的后方,有极其惹眼的一叶扁舟随船队缓缓前行。
扁舟上,船尾艄公缓缓摇橹,哼唱似不成调的小曲儿。
船头则是一位年轻的小郎君笔直挺立着,星眸懒洋洋地望着河水中飘荡着的渡头停船与那些艄公的模样。
那小郎君微微扬起嘴角,将手中折扇收起后插在腰间,又背过手去,微闭星眸,似是享受这微风中的平和景象,又似是沐浴这临近正午的阳光。
扬州日头恰好,或许是现今时节微寒渐去,初春暖风缓缓恰好流在这位小郎君身上,让这小郎君心情也似那鬓角青丝伴着藕色逍遥巾轻轻起舞。
“好……”
小郎君正欲张口抒怀,脚下便觉着船身便是向右一荡。
他张大嘴巴,身子则往右前侧倾倒,无序舞动着双臂,一对清净如水的眸子里蕴满了惊恐,这场面即滑稽,又狼狈。
“郎君当心——”
一只粗糙大手从船舱中窜出,紧紧扯住小郎君长袖,劲力一带之下,小郎君狼狈地挥舞着双臂狠狠躺倒在舟上。
只见船舱中钻出一个虬须大汉,将那小郎君扶起,此时,大汉身后钻出一个神色匆匆小书童,他慌张地查看主人的情况。
在看见小郎君站起身面带微红轻揉腰臀,轻声道过无事之后,小书童便怒目向船尾急匆匆放下桨橹的艄公。
他正欲张口向老汉怒斥,小郎君便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道:“是我没站稳,莫怪这位老先生。”
“分明是这老汉疏忽,我与老张在舱内都察觉到这船侧翻了!”
小书童涨红小脸,争辩道。
小书童约莫十一二虽,唇红齿白,阳光下涨红的小脸煞是可爱,只是这言语中蕴有冒犯之意。
没等主人回答,小书童便噘着嘴撇过脸去,却见到虬须大汉东张西望,似是在寻着什么事物的模样,也探头探脑去观望这江面,可除了几个悠哉的艄公在一处饮酒打趣外,这江面上再无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
小书童又一转头,只见那艄公的白须轻颤,两腿发抖,似是要下定决心跪下的模样,正欲张口训斥,又听得小主人说道:
“老先生莫怪,是小生方才脚下一滑,带动这船身惊扰了大伙。”
小郎君言罢摸了摸这小书童的脑袋,又见不远处便有一渡口可停船,便对艄公说道:“老翁,便在此处靠岸吧。”
“多谢官人!
多谢官人!”
艄公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小步跑回船尾继续摇橹,将小舟驶向岸边渡口,非但速度慢了许多,更是连小曲儿也不哼了。
见小郎君对这年迈艄公如此宽厚,小书童却心道:“小郎君心未免太善,当初十数艘小舟,偏偏选了这半截身子入黄土的家伙的船,还许下比平常价高出三成的银钱。
这老家伙就算念着你的好,可会给你什么好处不成?若不是这老汉身子骨不好,昨夜赶路还歇息了两个时辰,今日清晨早就可以抢在这些渔船之前入城了,哪里还会闻着这一路的腥臭味?如今又哪里会险些落水!”
又转过小脑袋看看那虬须大汉,却见到他已经回到舱中收拾行李,只是那粗大的眉毛攥成一团,满面都写着“疑惑”
二字。
那小郎君则是满面惆怅立在床头,昂首望青天,苦笑着待艄公缓缓靠岸,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好一个……哈……好一座扬州城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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