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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祖萌和地主并不相熟,但平日此人乐施好善,夏天捐款给善堂,冬季捐棉袄给监狱,只不知道此番何以闹出事。
估计其中必有误会,他家既然托到季祖萌这里,少不得为他说上两句。
不是教沈凤书徇私,总归兼听则明。
徐仲九诺诺应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初芝回来了,皱眉道,“阿爹,我听说那人真真算得上是个土劣,因此党部才有人出头控告他。”
季太太不赞成地说,“女孩儿家家,你又如何知道孰是孰非。”
她倒不是反对女儿管事,但当着徐仲九的面还是不要太出格,免得传出去不好招婿。
初芝并不辩解,浅笑着依母亲坐下,听父亲和徐仲九说话。
明芝见他们相谈甚欢,低声跟老太太、季太太告了退,慢慢地出了饭厅。
她病了几日,格外怕冷,依然穿着薄夹袄,行走在夜风中倒也正相宜。
季明芝早知自己不是好人,然而她对自身的憎恶在此时达到了新的高处。
她恨初芝中途拦了徐仲九去,他来探望她这个病人,话都没说上就被截走。
以初芝的待人接物,没把她放在心上,才有如此唐突的行为。
她也怪自己,已经被许给表哥,不该有其他的想头,不要说见外客,管得严的家庭连学都不给上了,所以初芝的态度也没有错:来探病,礼送到就是心意到了,人见不见没所谓。
受友芝的影响,明芝也看过两本西洋小说,此时不由得一时怨一时恼自己无用,在父母面前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遇到疯狗,她知道必须马上开枪打死,不能站在那等别人来救,怎么其他事她就不知道如何解决了。
人钻了牛角尖,哪有那么容易出来。
明芝反反复复地想,她也是季祖萌的女儿,然而十六年里过得不如有体面的大丫头,临到该婚嫁的时候还把她许给太太娘家的侄子,明知道沈凤书受过伤。
她一只手火热,另一只却冰凉,握在一起热的仍旧热,冰的仍旧冰,还是想她的心事。
这是她一辈子的事,她才十六岁,难道以后守着活死人似的沈凤书过?
季太太替初芝、友芝留心人选,给她们跟别人接触的机会,却把她安排给了沈凤书,她还得感谢她给了一条好路,吃喝不愁,生活富裕。
她想不出来办法。
徐仲九跟初芝去了整整一个下午,又跟着回来晚饭。
对十六岁的季明芝来说,这意味着她前几天的想法全是自作多情。
幸好没来得及说或做些什么,否则,她只好去死了。
她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握紧拳头。
在春风拂面的夜晚,季明芝怀着一颗和年龄不符的沉重的心,回到她和三妹友芝住的环秀居。
友芝没在自己房里,坐在她那,桌上摊开本书。
“小月说我那屋里亮,她们在弄耳洞。”
友芝头都不舍得抬,直盯在书上。
说是百花生日那天穿耳洞不会烂,但风俗不可信,小月一只耳朵又红又肿,积了一包脓。
小月不敢下手挤,叫来帮手的阿芳也不敢,见到明芝回来,两人硬把她拖过去,“二小姐,你们学堂里教过救护,你行行好,帮我治一下。”
那些都是意思、意思的课程,明芝哪有实战过,但小月求得恳切,她卷起袖子只好上了。
“你-忍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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