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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又问道:“不知先生今夜晚来,有何赐教?”
王昌龄脸上笑容微敛,沉吟片刻道:“李主簿可知我何会收下你的茶?”
见李清不答,他随手取过《贞观政要》,“就是这本书,若我摸到的是一本淫诗艳赋,你就算给我一百斤蒙顶极品,也休想让我收下。”
他又翻到《谏太宗十思疏》一章道:“这下面的第十一思,‘藏民富’是你写的吧!
说的很好,说得非常好,一语切中当朝弊端。”
王昌龄放下书,面色凝重,缓缓走到窗前道:“世人皆说开元盛世,一派歌风颂德,焉不知盛世只是官府的盛世,下面却是百姓的苦难,再看看这几年,土地兼并、蓄奴成风,一年比一年严重,长此以往,土地被少数人zhan有,财富被少数人占用,官府无钱,百姓无粮,早晚必酿成大祸。”
他又叹了口气,冷冷道:“可今上位者,却贪图奢华,好大喜功,就说现在,平定一个小小的部落叛乱,竟耗去了剑南道一半的仓禀,还有大食、还有吐蕃、还有回纥,我大唐百姓就算不吃不喝,也供不起百万甲兵啊!”
“大人之言虽有理,但也不能以偏概全,李清以为攻打滇东是为了国家的利益,倒并非好大喜功,是为了阻止南诏东进,养兵虽耗费粮饷,但无兵之国,难过三世,万邦朝拜,又有几个是冲宋襄之仁而来。”
李清突然想到积弱百年的两宋,空有百万兵,也一样被异族所灭,大唐的强盛,就在于它军事的强大,百万甲兵守万里河山,并不为多,关键是它要有相应的经济基础支撑。
王昌龄却摇了摇头道:“你错了,滇东并非是仁义施得太多,恰恰相反,若不是筑城使竹灵倩的残暴,滇东百姓会造反吗?仁义不施,攻守之势异也,激起民变,却不知用仁德去安抚,反而诉之以刀兵,我看民心难平,早晚会给南诏白白做了嫁衣。”
李清听他分析犀利,见解独到,心中赞叹,眼睛却盯着他道:“王大人如此妄议今上,不怕李清告发吗?”
王昌龄霍然起身,逼视着李清愤愤道:“我王昌龄就是这样一个人,看见不平就要说,所以才被一贬再贬,我早已不在乎,大不了回家种田去。”
李清微微一笑,走到门前高声叫道:“小雨,把另一瓶也拿来。”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李清不敢再和先生分享这蒙顶极品,全部送给先生吧!”
王昌龄脸色回缓,拍拍李清肩膀笑道:“我只是嘴皮子凶,可做实事却不行,我听说新任主簿原本是成都的一个商人,特地派人去成都打听,回报说去年成都街头爆发一场雪泥商战,当事者就是李大人,好漂亮的手段,老夫自愧不如,老夫很惊讶,也很高兴,你若来,一定能将义宾县的局面打开。”
李清点了点头,“我来义宾县只两个时辰,就有太多的疑问,请先生替我一一解开。”
王昌龄细细地又品了口茶,清了清嗓音方才缓缓道:“义宾县原本也不是这样,它虽不比南溪县,但也交通便利,商业繁盛,可自从来了一个人,这一切都被改变了。”
“是谁!”
王昌龄实在恶心这个名字,转了个弯道:“他就是今天请你喝酒的那狗贼。”
如果李清面前坐的是一个普通的县丞,那他一定会认为这只是一场狗咬狗的斗争,可对面坐的偏偏是王昌龄,‘但使龙城飞将在,不叫胡马渡阴山’的王昌龄。
李清长长吐了一口气道:“请先生明言!”
“这个人原本是小军官,不知怎么竟巴结到益州刺史李道复,去年授义宾县县尉,他又是本地人,更如鱼得水,一年来势力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嚣张,渐成本地一霸,到后来,县里的每个店铺都要向他交月钱。”
李清恍然大悟,难怪这里的东西这么贵,原来还征了附加税,可是他只是个县尉,令、丞、簿、尉,他是最小一级,上面还有刺史,还有节度使、还有朝廷,怎么谁也不管?他心中胡思乱想,王昌龄后面的话却一字不漏地听入耳中。
“偏偏我们的县令又是个酒鬼,一天十二个时辰,四个时辰睡觉,四个时辰酿酒,四个时辰喝酒,那有时间管正事,所有的事情都落在我和此人身上,他若不闻不问,我累点苦点倒也罢了,可他就是见不得我做事,想着法子来坑我,我白天领着乡亲们把桥修好了,他晚上就会派人来将桥拆掉;我办一所官学,他就派流氓天天来滋事,先生打跑了,学生也不敢来,此人,我是恨之入骨,但也无可奈何。”
“那大人为何不培养一点自己的势力对付他呢?”
王昌龄叹了一口气,“他手下有上百个打手,县里谁敢和他斗,上面又包庇他,要不是我有点名气,早就不知死过多少回,说起来李大人可能不信,这个大唐的县尉竟和黑帮有关联,我也是最近才听说,他有个兄长,据说就是你们成都什么峨眉堂的堂主。”
“什么!”
李清霍地站起,失声叫道:“峨眉堂!”
他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章仇兼琼会将他放到这里来做主簿,原来章仇兼琼根本就没打算让自己与海家罢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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