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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驾临,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必得被扒下一层皮来。
裴老爷这几日就急得团团转,家里小儿子收利钱出了差错,同人相争起来,没料到一个错手就把人打死了。
县老爷动了雷霆大怒,没过堂就把儿子押进大狱。
能动用的关系都动了,银子也花去不少,可就是没把人捞出来。
他老夫妻俩口,整日整夜焦着心,老病未好,新病又添二三。
何漾把手里的书信拆开一眼扫过,又卷成了一根小纸棍,在手指尖来回把玩,挑眉朝何大林说道:“裴家的门子来送信,裴老爷求我搭手相救,这事儿爹爹您决定罢。”
何大林一张老脸红透了,怒狠狠瞪了他一眼,却说不出一句硬气话,到底还是自己理亏,被臭小子挤兑了也无话可说。
他嘀嘀咕咕自语了几句,没成想这裴家竟是这么个混账东西,为放利做尽了伤天害理事,可见这钱赚了也不是干净的,幸亏当初没应下那些糊涂事儿。
他仰头望着已经高出几寸的儿子,抹了把脸,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这小子看得透彻。
这几日衙门里一片忙乱,雷县令把繁杂的人情往来全都推拒了。
在自己管辖地界出了人命官司,便是失德,这当然要极力瞒报,可坊间谈资却愈演愈烈,就如这秋日的风声,一茬响似一茬。
初来凌州的景帝想与民亲近,派人下去一打探,就听到了这么一场民怨,心中自然不喜,把从上至下的官员都训斥了一通,连朝圣宴都撤了,只让他们回去把任上的大小事宜梳理一通,次日早朝来报。
这些地方官吏见过龙颜的人寥寥无几,更是无一人上过早朝,如此百年难得的一遇的机会,自然要把握住了,回去就同门客们商量起面圣时该如何奉承拍马。
景帝此番来凌州,名为狩猎,实是巡视边防重地。
据探子回报,近年来北方鞑子蠢蠢欲动,恐有生变。
于是有朝中重臣秘谏:天子亲临,一可稳定民心,二可震慑异族,三可安插亲信,乃一石三鸟之计。
景帝听进此谏,又想到凌州乃圣祖爷潜邸所在,他自小就仰慕圣祖丰功伟绩,如今理政也多仿圣祖遗风,至后来成祖、高宗也做过凌州封王,便想亲自来看看这片龙脉之地。
如何揣测龙意,自有下头一众官吏操心,而市井小民更津津乐道的,还是皇家的吃穿用度并小道秘闻。
圣人不过刚落脚,各大店铺就打出了眼花缭乱的名头:御膳房亲传菜品、御前回香龙井、贵妃养颜膏脂……甚至还有铁打铺立了“大太监夜壶”
这样的招牌。
夏颜凑了些零散时间,用缝纫机绣了一块新幡布,上面绣着几个宫装仕女,或摘花逗鸟,或吟诗诵读,丽人们衣裙华贵,花妍玉色,就连精致的画本子里也少见的。
侧边还挂出一条大标语:尚衣监亲定宫装招牌。
从二楼垂下来的巨幅广告布,隔着几条街都能看见,不少人路过时都驻足回头,抻着脖子往店里张望。
欢颜衣铺的染坊里,胡染娘把新收的红花放进石碾子里,褪了鞋踩在石轮柄上来回碾熟,碾完一翁,用水淘了放进布袋子里绞汁。
在她身后,芝姐儿小脸上滴着汗,抱着一坛子醋粟跑来,一咕噜倒进了大盆子里,把半干的红花碎又淘澄一遍。
“师傅,淘完了就盖青蒿吗?”
芝姐儿抽出皱巴巴的帕子,抹了一把汗又胡乱塞进袖口里,倒了一碗水给胡染娘先饮,剩下了两口自己才喝尽。
“先不忙,放凉床上晾干,等日头下去了再覆上,这样做出来的花饼子品质才好。”
胡染娘弯下腰去,把碾子里的几根杂草拣出来。
芝姐儿在缝缝补补上没天赋,可对这些五颜六色的染料倒极有兴致,夏颜见她一日里要往染坊跑几回,就索性让她丢了剪子,去胡染娘手下做学徒了。
她倒也肯吃苦,整日在院子里风吹日晒的,身板子吃不住也不喊一声累。
自打碰了颜色,一双手就没干净过,连指甲盖里都染得乌黑黑的,本是爱俏的年纪,同其他丫头一比较就显得邋遢了。
可她也不理小姐妹的笑话,仍旧一头扎进了染坊里。
草木染是一项绝活儿,没有那积年的手艺染不出好颜色。
比如染黑,五倍子和皂斗都能染出来,可这里的工序就大有讲究了,媒染套染火候不一样,成品的效果就大相径庭。
这里头自有一套口诀,染人师徒口口相传,外人不得窥其奥义。
芝姐儿要想学真本事,还得有一通好磨砺。
“我去歇个晌,你在这儿看着,待日头偏了随我去布庄,还得再买些坯布回来。”
胡染娘吩咐了一句,打着哈欠回屋小憩了。
芝姐儿却不得歇,她得看着新做的花饼子,不能让日头晒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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