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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家之前,是何人住在这里,你知道吗?”
薛讷摇摇头,回道:“这宅子是父亲出征高丽之前买下的,位置虽好,但不是极奢华,比较符合我父亲在朝中的身份,便命令刘玉找工匠来收拾,月前才搬了进来……”
薛讷说着,忽然想起白日里李媛嫒曾说,他们英国公府是崇仁坊第二大户,当时他便觉得奇怪,这坊里最大的两户人家就是英国公府和平阳郡公府,而英国公府的占地明明比平阳郡公府大上许多,怎会说英国公府是第二呢?
难道说李媛嫒知道些什么吗?看似也不像,她应当只是依葫芦画瓢,重复长辈们的话,若真有人知道些什么,则应当是这座坊的设计者,李媛嫒所提到的阎立本之兄阎立德了。
刘氏未吱声,蹒跚着穿过暗室,向更深更远处走去,薛讷与樊宁也赶忙跟上。
转过甬道,眼前之景变作了地下庭院,刘氏随手打开一扇门后,只见其中布置与薛讷的房间十分相似,薛讷与樊宁相望而视,两人都一脸茫然。
“现下我们在的位置,是后院假山之下,”
说着刘氏指了指顶上两个方井一样的洞,“此处乃是气道,连接着后院假山顶怪石上的孔隙,故而此室虽处地下,空气却不浑浊,每日正午时分还会有阳光从孔隙照进来,经过气道中的镜子反射入房中。”
刘氏带着薛讷和樊宁一一看过其他房间,更令薛讷与樊宁瞠目结舌:这些房间有的通向前厅的佛像后面,有的通向宴厅的下面,有的通向薛仁贵与柳氏的卧房,有的通向薛讷和薛楚玉各自的卧房,还有的甚至通向下人居住的厢房,皆有孔洞与这迷宫一般的地宫相连接。
身处其中,足不出洞便可知晓府内所有人的一举一动。
薛讷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这等机关若是被薛楚玉知道,自己窝藏樊宁的事早就被曝光了,薛讷疑惑问道:“乳母是如何发现这里的机关的?”
“因缘际会,有一日老身帮夫人擦拭佛龛,半夜想起忘了敬香,急匆匆赶去,收拾罢疲累非常,坐在石凳上,谁知竟触发了机关,老身不敢声张,只想着找个机会,将此事告诉郎君。
又见楚玉郎君总是欺负我们家大郎,还要撵老身回老家去,老身生怕回去后,楚玉郎君与那刘玉会变本加厉欺凌大郎,这才想出了这个计策,既不伤害大郎君,又能让楚玉郎君死心。
所以上次离开前,老身买通了北小门处的看守,告诉他大郎送老身出门那日,老身需得返回拿些物件,待离开时走南小门,绝不连累他。
他以为老身私藏了些体己,要回来取,便一口答应了。
那夜老身悄悄回来,而后便一直藏在此处……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老身都犯了罪,请大郎秉公执法,老身甘愿受罚。”
刘氏说着,屈身就要拜,薛讷忙上前一步将她扶住:“乳母说的这是哪的话!
小时候母亲随父亲在外征战,若非乳母喂养,慎言早已饿死。
其后数载,慎言不会说话,时常被人笑话辱骂,总是乳母护着我,耐心地逐字逐句教我……若无乳母,慎言无有今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慎言即便万死,也绝不会怨怪乳母分毫。
乳母如是高龄,为了慎言不惜蜷缩在此地,连饭菜都只是随便捡来应付,慎言只觉得心疼,我已租了车马,并请了忠义可靠之人,恳请乳母早些收拾收拾,待天亮时,便送你出城去。
绛州那边,我亦打点好了,乳母回家后只管安心休养,断然不会有差池的。”
刘氏说不出的慨叹,转头望向樊宁。
樊宁看到这里的布置,明白刘氏早已知道她的身份,几步上前,挠着小脸儿问好:“呃,刘妈妈可还记得我,我是那个小宁儿……”
刘氏望着樊宁的眼神十分慈爱,欢喜道:“郎君上次说,已有了心上……”
“哎哎哎等下”
,薛讷涨红着脸打断了刘氏的话,转头对樊宁道,“借一步说话。”
樊宁茫然地被薛讷拉入旁侧的一间房,只见他满脸窘色,拱手低道:“上次送乳母离开时候,她说未见我成亲,有些遗憾,我便哄她说,已有了心上人。
今日又将离别,呃,你,你能不能……”
话未说完,樊宁便一副了然之色,拍着胸脯保证道:“嗨,就这点事啊,好说好说,我们这么好的兄弟,这点小事算什么,你就看好了罢。”
说罢,樊宁走出房间,行至刘氏的面前,带着三分忸怩地环住了薛讷的手臂。
薛讷惊得挺直了身板,红着脸磕巴道:“乳母,宁,宁儿你是认得的……”
刘氏一笑,眼角绽开了可爱的褶纹,探出清癯的瘦手,拉住了樊宁的小手,语重心长道:“孩子,老身是看着大郎君长大的,相中大郎君,你的眼光可真是极好的。
我们家大郎君不会花言巧语,但聪明可靠,待人真诚,除了你,旁的女子他看都不会看一眼。
你两个小时候,老身便看着有缘呐,兜兜转转两小无猜,真是修来的福气。
这些年将军没有给大郎君定亲,老身一直很担心,生怕将来大郎君娶了旁家女子,会被有心算计,现下我家大郎君认定你,老身回老家去也能放下心了。
孩子,老身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两个自小性情相合,往后的光景里,亦要多多互相帮扶啊。”
虽说只是帮薛讷的忙,但樊宁还是非常真诚地劝慰着刘氏:“刘妈妈放心,有我樊宁在一日,便不会让薛郎受人欺凌,不管是薛楚玉还是旁的什么牛鬼蛇神,我都通通帮他打飞。”
刘氏含笑点点头,一手拉过薛讷的手,另一只手再拉过樊宁的手,将它们交叠在一处,用自己粗糙的大手紧紧包裹着,既珍重,又疼惜,还带着无尽的不舍:“老身是看着郎君长大的,郎君的心思,旁人也许不知,但老身不会不知……郎君待人真挚,一颗心交付出去便是覆水难收,他嘴笨不会说,应是早已将你装在心里。
丫头啊,虽然老身很是放心你的人品性情,但还是忍不住再叮嘱一句:你两个好好相处,大郎君永远不会让你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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