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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江抚的冬天又冷又潮,尤其是那风,吹在脸上像针扎似的,一下子刺进骨头里,泛起阵阵为生活奔波的辛酸疼痛,毛花儿用熟鸡蛋暖着手,她从年轻时起就在给人摸脚,多年的疲乏累积下来,这双手到了冬天就弯不得,一弯,关节便闹着像被槌头给砸了,叫嚣着疼痛,只能硬邦邦地平摊在那儿。
&esp;&esp;她拿鸡蛋在桌沿上一磕,指甲抠开凹陷处向四周扩散开的蛛网状裂隙,将一半的蛋壳完整剥下,蛋白滑溜,剩下的壳轻轻一搓也就掉了。
&esp;&esp;她把鸡蛋放到乐乐的碗里:“快点吃了,吃完好送你去张老师家。”
&esp;&esp;催促完了,毛花儿起身将餐桌上的那一沓试卷和习题册归拢整齐,走到沙发边上把它们全部塞进了书包:“里面都装了什么东西,重成这个鬼样子!”
她拎起书包掂量了几下,总得有个十几二十斤,看着儿子那瘦小的身板,想象到他背着书包的样子一定像是背了个乌龟壳,压得直不起背。
出于疼惜,她叹了口气,口中嘟哝骂着老师和学校没人性:“真是作怪,这么多书啊卷子,问就是全部都有用,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没带么准得罚站——这学上得作怪哦,唉!”
&esp;&esp;乐乐慢吞吞地吃着鸡蛋,蛋黄太烫嘴巴,咻咻地吹几下才能用牙齿咬下一小块,他盯着桌上那块被锅底烫黑的地方,像是想起什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妈妈,我不想去张老师家了。”
&esp;&esp;毛花儿拔尖了声音,叫道:“好好的又发什么神经,钱都交了!”
乐乐吃着鸡蛋,说话也是一样的慢吞吞:“有几个同学说我只有妈妈,没有爸爸——我不想去了。”
毛花儿失语地愣在原地,但很快就横起眉眼,很是冷酷地说道:“没爸爸怎么了,说明我们家不需要男人,他们有爸爸,那他们的爸爸是当上区长了还是市长了——下次要是再讲你,你就这么骂回去,知道吧?”
&esp;&esp;乐乐“嗯”
了一声,盯着电视机里的广告发了会儿呆,又说:“恬儿跟小晟他们都报了吉他班,他们喊我一起去。”
&esp;&esp;“吉他吉他……你看我像不像吉他?你妈我可没有那么多闲钱给你学这学那的,不饿肚子就知足吧。”
&esp;&esp;毛花儿给他把书包提了过去,往侧兜里塞了两个暖宝宝,看着儿子的脸,她的心终究没能硬起来:“你要是实在不想去补课了,等下学期我就跟你们张老师说,反正去了也没什么用处,刚好省下钱来我还能多买几顿肉吃。”
&esp;&esp;等把乐乐送到张老师家,毛花儿便搭上了去武桥区的公交车,她在手机里翻了许久,找着了上次那个姓沉的警察留给她的号码,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她给这个号码发去了一条短信。
&esp;&esp;“沉警官,我有线索想要提供给警方。”
&esp;&esp;等从站台下车,毛花儿老远就看到市局门口立了个板正的人影,她不敢多耽误警察的时间,一路小跑着穿过马路,围巾跑散了也只能随便用手一抓,一卷,缠在胳膊上。
&esp;&esp;沉寰宇事先跟门警打过招呼,侧门的伸缩栅栏开了个小口子,她走进去,把脸边卷曲的碎发扭成一股绕到耳后:“沉警官——你好你好,星期天也没休息啊。”
沉寰宇客气地点了点头说道:“要值班的。”
&esp;&esp;他领她进了公安大楼,左拐右拐到了接待室,毛花儿只觉周身一下暖了起来,只有羽绒服的外层因为在冷空气里冻久了,摸起来还是凉嗖嗖的。
&esp;&esp;毛花儿只去过派出所,这江抚的市公安局她还是第一次进,因此忍不住东张西望起来,正在乱看的工夫,沉寰宇已经端来了一纸杯的热水,腋下夹着板夹,手里拿着笔,利利索索地在她对面坐下:“毛女士,你现在可以开始讲你知道的事了。”
&esp;&esp;毛花儿不自觉地端正起坐姿,把两只手都拿到了桌面上:“是这样的沉警官……”
&esp;&esp;那天她把儿子的书包收拾出来打算洗掉,在最底下找到张手写的借条,按了红指印,应该是不小心夹在书里带进去的,借款人是李讨,而出借人,则是一个叫陈征的。
&esp;&esp;“我觉着这名字耳熟,刚好那借条上还留了个电话号码,我想了想就给他打过去了。”
&esp;&esp;接电话的男人粗声粗气,周围麻将抄得震天响,毛花儿问他是不是陈征,是不是借钱给了李讨,结果那人立刻警觉起来,质问她是谁:“老子的事用你管啊?”
就是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声音让毛花儿认出了他是谁。
&esp;&esp;她工作的上一家洗浴中心算不得正经,但常规服务和特殊服务是区分开来的,“专人专办”
,像她和其他一些同事,就都只负责基本的摁背和捏脚,但总有不要脸的客人,不管是不是,专逮着新来的小姑娘欺负:“就算真是卖的,也不能随便违背人家意愿吧,这道理他们就是懂装不懂——我说话可能不太好听,警官你别介意。”
&esp;&esp;“这姓陈的就是其中之一,不知道攀的哪家高枝,连洗浴中心的老板都很给他面子,平常好歹还管一管的,这下彻底不管了,但我可见不得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受欺负,不让我管我也要管,都法治社会了,谁怕谁?大不了我换个地方干就是了,当时陈征就说了跟电话里一样的话。”
&esp;&esp;沉寰宇问道:“那张借条你带来了吗?”
毛花儿立马低头翻起了自己的包:“带来了带来了——在这里!”
沉寰宇接过来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月息百分之五……这还是高利贷啊。”
毛花儿惊讶地扬起眉毛:“什么?!
难怪这个李讨敢问我借钱,肯定是因为赌博,上回我去看守所见他老婆了,那叫一个沧桑——他这种人死了也是报应!”
&esp;&esp;沉寰宇向毛花儿郑重地道了谢,把借条夹在板夹上,等找到她说的这个陈征,或许就能解释清楚为什么李讨敢开车去撞人了,约莫正是和这借来的高利贷有关系。
好在有手机号,要锁定起目标来并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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