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和儿子被安置在提督府东院最后一进的正房东套间,据那位刚认识的方参议讲,这里原是冯国璋的住处。不过大部分家具都被冯氏带走了,大帅吩咐过一切从简,所以只是添置了必须的几件家具,有些疏陋了,如果还缺少什么,直接交代他就行。他就住在中院西厢。
陈淑知道这位一身洋装显得风流倜傥的方参议是丈夫新招纳的谋士,很见信重,所以客气地说,已经很好了,多谢方参议了。
方声远笑着说,这里将是大帅和夫人在济南的家,可不能将就。
陈淑注意到,方参议对丈夫的称呼为大帅,而蒙山军官兵们则习惯称呼丈夫司令。她自然不懂,如今龙谦身为一省提督,是有资格叫大帅的。官场上还有一个习惯称呼叫做军门。
陈淑自前年秋天与龙谦成亲,也算锦衣玉食地过了两年,生活质量比起在陈家崖的小地主曰子高了好几个档次,所以眼光自然也提高了。在陈淑看来,沂州府城里,还没有如此精致豪华的院子。
她现在所居的院子南北走向,三进的格局。前院和中院住着参谋处及警卫,只有后院,显然留给了龙谦,算是他的私人空间。院子很大,栽了三棵树,一大两小,陈淑只认出大的那棵是枣树,其他两颗细小的树身包了白布,像是怕冻死树木。陈淑还是第一次见给树木穿衣服的。
还有一个西院,也是司令部机关所居。一道新开的月亮门连接了东院的中院,使两座院落连接为一体。
陈淑没有注意前院和中院的格局,但后院无疑是她的新家了。正房五间,东西厢房各三间,宽敞的回廊将正房与东西厢房连接在一起。不过,只有正房的窗子镶了玻璃,东西厢房还是糊着白色的毛边纸。
正房中间开门,是一个过道兼会客室,铺了深灰色的地毯,北墙上挂了一副关公夜读春秋图,两面悬着镶在镜框中的对联:柳营春试马,虎账夜谈兵。关公画像下摆了一张八仙桌,两张红木太师椅两边各有四张椅子,每两张椅子间都有一个高脚茶几。
东西各有两间套在一起的屋子。东套间就是她和龙谦的居室了,外屋算是一个起居室,里屋则是卧室了。取暖不是用沂州的铁炉子,而是摆了一个支在架子上的炭火盆。
西房则布置成龙谦的办公室了。书架书桌已经置办妥当,只是他这两年收集购置的大批书籍尚未运来,还留在沂州。
张嫂被安置住在了东厢。
陈淑没想到丈夫竟然不在济南,倒是先期来济南的父亲在,就住在中院。听父亲说,龙谦已经在折返济南的路上了。出了昨晚的乱子,他当然要赶回来。
整个白天,司令部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这种气氛陈淑是领教过的,直如当初迎战官军进剿一般。父亲只是简单跟她聊了几句,问了留在沂州的母亲弟妹的情况,便被人叫走不知在忙乎什么去了。熟识的司令部军官们只有司徒均和宋晋国过来寒暄了几句。陈淑问司徒昨晚的情况,司徒说暴*已经平定,没有什么大事了。但看司徒的神色,似乎局势还很紧张。
上午的时候陈淑将儿子交给张嫂,她则与住在西厢的唐绍仪夫人聊天。唐绍仪身为客人,但跟蒙山军高层至为熟悉,上午一直不在后院,大概是在前面与父亲他们谈正事吧。
按说以唐绍仪的身份,正房似乎应当留给唐家人,但丈夫手下显然没有顾忌这点。而唐夫人一直在唠叨东北的冷,据说那里的冬天会将鼻子冻掉,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跟唐大人去东北。
陈淑有些鄙视唐太太,心想换做自己,别说是东北,就是天涯海角,也会跟丈夫在一起。何况,唐大人身为奉天知府,哪里会遭半点罪?
午饭是送过来的,涮羊肉,陈淑请了唐太太一家过来用餐,唐大人只是露了下面,又被人请走了。
下午的时候,来了两个老朋友来看望她,张红草和罗二丫,穿着笨拙厚重的绵军衣。她俩依旧在蒙山军医院做事,张红草已经是一个什么官了,但依旧未嫁人,倒是当初王月蝉的丫鬟罗二丫已经出嫁,男方是后勤处一个参谋,陈淑不认识。
罗二丫是在武定府抗洪时成亲的,也算新娘子。陈淑连声道喜,起身想找一件合适的贺礼,忙乱中未曾找到。张红草笑着说你就别忙乎了,想给,以后再说嘛。二丫只坐了片刻就走了,说昨晚伤号不少,医院有几个手术,她必须回去了。但张红草却没走,抱着振华一直在逗孩子,很是慈爱的样子。陈淑便说,你也该找个合适的人了。你看,当初那帮姐妹,只剩你了。
张红草闻言立即神色黯淡下来,别说了,俺是不会嫁人了。
陈淑知道,当初龙谦手下那几个女兵因为其出身,不免受人歧视。便是已经嫁人的孙娟、黄玉等人,曰子也不好。孙娟因为不生育,几次与丈夫闹,龙谦还曾上门解劝过。而她们中间最漂亮的黄玉,嫁的人最好,盛光如今也算蒙山军的高级军官了,据说在外面找了人。不过没人挑明,陈淑也没有告龙谦,怕龙谦生气。因为她知道,龙谦一直对这几个他从刀口下救下来的苦命姐妹颇多关照。
“不说这个了。俺们遇上司令,这辈子就算是有了靠山了。也就是司令,不嫌俺们出身贱,当俺们个人看。现在衣食无忧,看着咱蒙山军越来越强大,心里真是高兴。哦,不说这个了,对了,俺觉得你该给孩子起个小名了,别总叫他大号,男人的大号不能轻易给人叫的。”
“他却说名字就是给人叫的嘛。”陈淑看着坐在张红草怀里的振华,带了张红草刚带来的一个手工缝制的虎头棉帽,更显得虎头虎脑的。
“那不行。他可金贵着呢,就是咱蒙山军的小主子嘛,那能轻易给人喊大号?岂不是乱了规矩?”
“你呀,还不知道他爹的姓子,最烦那些规矩了。我看他和下面的士兵在一起,心情总是最好。哦,忘了问你,昨晚究竟是咋回事?俺爹和司徒也没细说,死伤了人多吗?”
“该杀的巡防营作乱,那不是找死吗?害得死了咱们一个兵,伤了好几个,有一个给截肢了……”张红草在军医院已久,见惯了死亡伤残,说起来神色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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