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真轻轻地走了进去,世间最悲伤的事就是母子天人永隔,看到此时的宇文淳与冯贵妃,就会想起自身,那一年,最后见到娘的面也是在牢房中,母亲温柔的手仍在记忆里留温……
“七殿下,冯娘娘已经去了,您……也节哀吧。”荀真的声音带了几分感同身受的悲切,她不同情冯贵妃,那是冯贵妃罪有应得,但她同情宇文淳这个单纯的皇子,这一切对他而言太沉重了。
“七殿下,皇上还没有宽恕您,您这样皇上会怪罪的,殿下,听奴婢一句劝,赶紧回去向皇上请罪,皇上是殿下之父,一定会从宽处理的……”
空旷的牢房里,只有荀真的声音在回荡,宇文淳自始至终都是沉默的,只有抱着冯贵妃那半跪的姿势没有改变。
荀真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宇文淳的肩膀,奇道:“殿下,殿下,您听到奴婢的话了吗?”
半晌,他仍无反应,荀真这才惊慌起来,素手大力的拍打下去,突然,宇文淳的身子定定地向后倒去,“嘭”地一声掉到地上,双眼紧闭地晕了过去,可见受到的刺激太大了,一时闭了气。
“七殿下?”荀真忙蹲下来扶住宇文淳,伸手掐宇文淳的人中,“殿下,快醒醒……”
宇文淳觉得自己置身在冰冷的海水中,那惊涛骇浪一波又一波地向他涌过来,而他就算再怎么游也到达不了彼岸,他如幼时那般呼喊着母亲,无奈回复给他的只有一望无际的海洋与不停息地抗争,最终,他只能任由身体被海水淹没,任由冰冷将他带走,母亲的愿望原来如这海水一样是那样的无情,那样的冰冷。
突然一道阳光透过海水照到他的身上,他拼命地享受着这阳光的温度,贪婪地吸收着来自天空的馈赠,直到那仿佛从心灵深处想起的声音,那个笑得纯真,而又是那般真切的人儿,他忆起了,是一个叫真儿的女孩……
“荀真。”
正帮宇文淳掐人中,按摩胸口的荀真突然被人拥入怀中,尤其是那一声叫唤,更是让她微微怔愣,宇文淳的声音不如往日那般,而是充满了希望,充满了依靠,仿佛她是他的全部。
但怔愣只是一时的,她不能与七皇子有过多的接触,会安慰他,会来劝他赶紧去向皇上请罪,会做这一切,仅仅只是出于昔日他对她的恩惠以及她被绑时他为救她而受伤的事,这仅仅只是还给他的恩情而已。
“荀真,别动,这一刻,我求你别动。”已经睁开眼睛看到现实的宇文淳少有地,卑微地,祈求地,看着这自冰冷的海水中将他拉上岸的小女人,她就是那道温暖的阳光。
荀真被这一双眼睛里的渴求震惊了,这样的宇文淳是那般地令人心疼,即使受到惩罚,他的双眼里的光采让人无法拒绝。
宇文淳趁她因为震惊而动作一顿之际,紧紧地抱着她,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他已经没有母亲了,而她是他仅有的。
“岂有此理!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一声震怒从天而降,如九天响起的惊雷一般炸得荀真立刻回神,赶紧推开宇文淳转身跪好。
宇文淳怔愣了一下,默然地抬头看了看明黄身影的人正一脸震怒地走过来,旁边是一脸看似平静,实则幸灾乐祸的唐皇后,在两人身后的是满脸紧绷的太子四哥,呵呵,真的是一个也没有少……
他缓慢地动作着,也如荀真一样跪好,只是他的眼神此时没有了往日的流光溢彩,反而空洞起来。
宇文泰得到了这七儿子没有得到他的旨意居然就那样冲出了凤仪宫,当即就震怒了,他要去的地方他一眼就看穿,除了去看他那个大逆不道的娘之外,他还能去哪儿?
果然,看到外面狱卒倒在地上,他铁青着神色进来,哪里知道会看到他抱住一名宫女,没想到一直以为单纯无比的儿子居然还背着他与宫女私相授受?这是宫中不允许的事情,顿时有着恨铁不成钢般地咬牙切齿。
“看来你娘的死没有让你有一点点反省,这里是天牢,你居然敢做这些男盗女娼的事情?宇文淳,朕怎么有你这么一个儿子?”
荀真没想到皇上宇文泰会来得如此之快,抗旨是大罪,偷偷瞄了一眼宇文淳,只看到他的脸上突然有着一股绝决,这皇子莫不是受到的刺激太大,至今仍没有回魂?见到他的嘴唇嚅动,怕他会说出让皇帝更为震怒的话,抢在前头道:“皇上,您误会了,奴婢与七皇子没有丝毫的关系。刚才七殿下之所以会抱住奴婢不放,只是殿下晕倒了,醒来后将奴婢当成了冯娘娘,不,是冯宫人,所以才有了皇上看到的那一幕,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宇文淳转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空洞的眼里突然有了绝望,抢在他前头就是狠命否决掉与他的关系。不是不知道有人正过来,所以才会借机揽住她不放,希望借用这种方式可以留她在身边,即使这并不光彩。原来一切都是他的痴心妄想,她的一席话否定了他所有的想法,他果然很卑鄙。
带着自嘲与痛苦,他道:“父皇,儿臣怎么会看上她呢?就如她所言,儿臣以为她……是娘,所以才会抱着她,父皇,她再不好也是儿臣的生母,若儿臣对她的死一点伤感也没有,父皇觉得这是为人子应有的道义吗?”昂着头看向父亲,表达他内心的痛苦与不满。
宇文泰的脸色难看到极点,怒极反笑道:“好,很好,宇文淳,你的眼里还有你父皇吗?这种谎话没有人会相信的,你还好意思说出口?”龙目看向荀真,突然怔了一下,这不就是那个叫荀真的宫女吗?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动,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们一直有来往?宇文淳,那天你在朕面前说的话都是骗朕的,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欺君之罪?这就是你那个大逆不道的娘教出来的?”
跪伏在地的宇文淳听到父亲提及母亲是用那种不屑的语气,撑在地上的手不禁握成拳,低下的头掩饰他满腔的忿恨。
“皇上,不是这样的?奴婢一直谨守着宫廷法则,不敢私下与皇子有交情,七皇子殿下刚刚丧母,所以才会……”荀真赶紧辩道,她的目光偷偷地看向宇文泓,希望他可以说一两句话化解这个困局,都怪她,若能早些推开宇文淳就好了,就不会引来这个解释不清的误会,
“住嘴。”宇文泰大喊一声,双眼敌视般地看向荀真,“你的谎话连篇可以收起来了。朕还没问你怎么出现在这儿?你不是尚工局的掌制吗?看来许悠怠忽职守所以才让你就这样随意乱跑……”
宇文泓的表情很冷,想到刚刚又一次看到七弟抱着她,那一夜窝的火一直燃到今天,本来他不想跟她过于计较的,不是不知道她有着一股犟脾气,不是不知道她有着自己做人的准则,但这一刻他实在不想谅解她。
耳里听着父皇如连珠炮般说出的话,再一接收到她投来的目光,真想狠下心转头不理,但这颗该死的心就是忍不住会痛,只为了这个不识好歹的小女人,上辈子他一定欠了她的,所以这辈子才会栽到她的手里。
朝前踏出一步,他道:“父皇息怒,太医才刚给父皇诊过脉,要父皇不要随意动怒,这样不利于龙体的康健。父皇,其实是儿臣让她看好七弟的,就是怕七弟会因为生母的离世而寻了短见,七弟毕竟是儿臣的手足,二哥与三哥的不孝伤透了父皇的心,若七弟再有个三长两短,皇室子嗣更见凋零,这不是儿臣所愿。”
宇文泰转头看了眼太子,这一番话温情脉脉,说到他的心坎里,这才是他的好儿子,拍拍他的肩膀,“皇儿,朕一直望着你们手足能相亲相睦,但事与愿违,今日之事是你七弟的错,你这兄长也别替他掩饰,这不是为他好,而是让他一错再错。”
宇文泓的眼角微挑,看了一眼正作壁上观幸灾乐祸的母后,他的眼里有着浮光掠过,要她出言维护荀真。
唐皇后原本看清了宇文淳抱着的宫女是荀真的时候,那叫一个畅快,这个宫女始终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现在这个困局是她自寻的,不用她动手,她就自动消失不见,最近就连老天都一再地眷顾她,让她舒心不少。
哪知道这儿子却给她递来这么一个充满威胁的眼光,真是不爽,她微微偏了偏头想要装做看不见,想到处处受他的限制,将来她若成为太后岂不是没有一天好日子可过?
想装做看不到?没门!
宇文泓再度谦恭地道:“母后也是知晓此事的,父皇,身为中宫嫡母,母后又岂能不关怀父皇其他的子嗣?母后,儿臣没有说错吧。”
唐皇后很想解决掉这个与她不是一条心的儿子,这儿子过于精明,不是她能掌控得了的,听到那威胁她的话,内心里恨得牙痒痒的,脸却一转笑着看向皇帝,“皇上,皇儿说得没错,臣妾见这个宫女毕竟曾与七皇儿有所接触,所以才让许悠将她暂时留在凤仪宫候命,好好地看顾七皇儿,想到七皇儿也更能接受她的照顾,不至于排斥臣妾这嫡母。因此她才会出现在这天牢里,就是要追回七皇儿给皇上请罪。”
荀真也是一点就明的人,打蛇随棍上,“皇上,奴婢正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才会在这儿的,绝不是与七皇子有见不得光的关系,还请皇上还给奴婢一个清白?”暗暗地给了宇文泓一个感激的目光,谁知宇文泓却是连正眼也没有看向她,他,生气了?她暗暗地揣测着。
宇文泰原本认定宇文泓是在为宇文淳掩饰,顾全的是手足之情,但听到最后又颇有好感的皇后说了那样一番话,这样一说倒也解释得通,再一看向皇后的眸子,只见她微微地点头,语气这才一松,“荀真,既然你奉有皇后的旨意,此事朕就不与你计较,往后不要再做出有违你身份的事,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奴婢递旨。”荀真磕头道,得到皇帝的开恩,她这才敢轻喘一口气。
宇文泰的目光如矩地看向同样跪着的宇文淳,“你现在翅膀硬了,会飞了,所以也没将你父皇看在眼里,从明天起你到皇庄去思过,朕不要见到你。”朝身后的朱公公吩咐一句,“将这个女人拉出去扔到乱葬岗,谁若敢私自给她收尸,朕绝不轻饶。”说完,转身欲走。
这几句话让宇文淳瞪大眼,父皇好狠的心,娘再不对也伴随了他大辈子,就连一个入土为安的机会他都不给她?急忙膝跪上前抱住宇文泰的脚,“父皇,娘再有错,也请您念在她昔日的一点点好上面,给她一个入殓的机会,也算全了儿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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