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见他垂首默然不语,接着道,“事情闹大,这也是朕没有想到的。事情已经闹大,朕也想过,随便安个罪名,处决了他了事。但是在这之前,有件事情朕想问清楚。”定权道:“他既没有招认,可继续锻炼。人心似铁,官法如炉,百炼钢何愁不化作绕指柔?”皇帝道:“你说这话,似乎是并不以他为意,然而直至出事当日,他还在你宫中行走你们的关系,朕也有些捉摸不透。”定权抬头,夜色中眸光闪烁,“臣敢问,这算是陛下提前亲鞫?”皇帝道:“朕的意思还是把此事当家丑,不愿意张扬。但是你愿意如是想,朕也没有办法。”
定权正色答道:“臣不知他是怎么说的,但是于臣来说,不过是谈诗论道、点茶煮酒的交往。臣身边需要这样一个年龄相当的文学侍臣,不然,观书有感无人诉,作文有成无人评,何其寂寞?”皇帝道:“你一向的待人处事,朕倒忘了你尚青春,也还会追逐风雅。不过翰林里尽有和你年龄相仿,文学造诣百倍于其之人,彼清贵地,又少是非,你为何独独相中了他?”
定权思索半晌,方答道:“原本人与人相交,多是些虚无缥缈的因缘。陛下定要问缘故,臣只能回答,大约与此人格外投缘一点,希望陛下不要以为敷衍。”皇帝细细打量他良久,忽然笑道:“格外投缘,投缘到你身在宗正寺,整个詹府需派他一人前往?投缘到国有重丧,你们要迫不及待不避嫌疑地串联?投缘到,朕赐给你的玉带,你不吝转赠给他?”
天语如雷霆般隆隆碾过耳畔,定权的面色在一瞬间煞白,呆坐了半晌,缓缓摇头问道:“什么玉带?”
皇帝冷笑道:“记不得也不打紧,到时你亲自看了之后,再好好想想。”
定权顺着皇帝的目光低头看下,惊觉自己的双手正在微微哆嗦,连忙抓住了膝头的衣袍,咬牙问道:“请问陛下,此带何来?”皇帝道:“是从他家中抄出来的,还是他家人指认的,听说藏得隐秘。”
定权道:“家里人的指认?这么说,头一次没有抄到,那是几时抄的第二遭?”皇帝道:“朕说过,你不必以为朕真昏昧,事事都要把你兄弟一道扯下水。内府有登记,带上有款识,这个是他造不得假的罢?”定权缓缓颔首,木然道:“既如此,臣言无辜,陛下亦定然不会采信。”皇帝道:“这么说,你记得此事了?”定权道:“臣刚刚记起来了。”皇帝道:“那么你还记得你将御赐之物转赠给这个小臣的时候,说过些什么吗?”定权道:“臣一时兴起,随手赏了他,并没有多想,也没有说什么。”皇帝道:“一时什么兴起?这是玉带,不是别的东西是只有朕和你才能用的,就是你兄弟有,也得是朕的特赐。不过如你言,就算大不合情理,若是光风霁月的事情,他又何必隐藏?”定权以手抚额道:“臣不知,陛下是真的相信臣有谋反之心?”皇帝道:“你只要说得清楚,朕就不会相信。”定权道:“陛下不惧宽宥狼子野心、明目张胆的弑母,却要担忧捕风捉影、子虚乌有的弑父。这样的话,臣也说不清楚。”
皇帝点头,欠了欠身子,抬手一掌重重批在他面颊上,凌然呵斥道:“现在你清楚些了吗?你说朕亲鞫,那就算朕亲鞫。朕不过是要提醒你,届时当着外人面,休再扯这样混账话。文学清客之语已经太过矫情,朕想你不至于再告诉朕你送他带子,是因为他是你的入幕之宾罢?这样的鬼话你便有脸说,朕没有颜面听,朕先告诉你知道,就是要你趁现在编出个更体面点的理由来。”
舆外的侍者恪守着不看、不闻、不言的臣职,承载着天家恩怨争斗的舆辇仍在廊腰缦回,钩心斗角的深宫中若无其事地平缓前行,离羑里之地越来越近。
定权别过头去,从袖中取出巾帕,小心按在嘴角被皇帝的戒指撞击出的轻微瘀血上,一双凤目漠然看着外界,冷淡应答道:“陛下放心,臣没有这样癖好。陛下,缘何今夜未闭宫门?”皇帝冷眼相对,不再言语。
金吾卫所辖禁府便在宫城门外东北,与宗正寺毗邻,是以位置定权并不陌生。舆辇既出了宫门,按理说不时便可抵达,然而御驾却于门内暂停,直至近百披甲带戈侍卫集结护卫,才重新起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