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卖力。”
聪明,意味着懂得如何趋吉避凶,而卖力,就是他这几天的表现了。
韩冈说了自己的看法,又反问章惇,“子厚兄以为如何?”
章惇却微微皱眉,“太识趣了,都快不认识他了。”
章惇、韩冈与燕达是老交情了。韩冈早在广锐之乱的时候,就认识了奉诏平乱,担任招捉使的燕达。到了南征之役时,章韩分任主帅、副帅,帐下第一员大将,便是燕达。三人共立殊勋,自是有一段交情。
自从南征之役后,燕达得天子青目,很快便爬到三衙管军的位置上。但三衙是武将,两府是文臣,文武两班寻常也不便攀交。这些年来,燕达从未与韩冈、章惇叙过旧谊,不论明里暗里。这交情自然就淡了下来。
如今韩冈、章惇共谋大事,京师领军的诸多将帅中,只有燕达态度始终不明。政事堂调他去主持收捕濮王府,即是逼他选定立场,也是想探明他真正的态度。
燕达对此十分知趣,韩冈稍作劝说,便决定投靠,之后又十分卖力,可正是如此,才让章惇感觉到此时的燕达,与他过去所认识的燕达,有着过于明显的区别。
“那就把他换个位置吧。”韩冈道。
他对章惇的焦虑不以为然。章惇对燕达的看法,掺杂了太多文臣对武臣的提防。韩冈则没他那么严重。纵然提防,提防的也只是武臣手中的军队,而不是武臣的这个身份。
君子可欺之以方,可燕达绝非君子。
韩冈从来都没觉得用一句保证熙宗皇帝的血脉继续做皇帝,就能让燕达放心大胆的跟着自己。
但让燕达支持政事堂,也的确只用了这么一句话。
以大宋的制度,当朝宰相想要对付一个武夫,实在是太容易了。
所谓保住熙宗皇帝血脉的帝位,不过是个跳板而已。韩冈给了他一个跳板,他就趁机换了船来。
仗义每多屠狗辈,能为皇帝从容赴死的往往是身份低微的官员。位高权重的文武重臣,没几个会被忠心二字蒙了眼。何况燕达还不是文臣,而是掌兵的武将。
燕达既然领军围捕濮王府,纵使不能算是交上了投名状,在皇帝面前,也不可能再得到信任了。
即使他始终支持天子,甚至能够帮助皇帝反扑成功,他最后能有什么好结果?
皇帝能依靠军队掌权,但治国还是要任用文臣,燕达最后能有一个杯酒释兵权的机会就算是万幸。被皇帝找了个跋扈不驯的借口,就此诛杀的大将,史不绝书。
从小就经过了叛乱、争权、架空的皇帝,等他坐稳了位置之后,绝不可能会是又一个宽宏仁厚、胸襟如海的仁宗,怕是比太宗还要心狠手辣。做这种皇帝的臣子,风险实在是太高了。
燕达这等聪明人,会选择赵煦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
但既然章惇怀疑了,就没必要硬保着燕达,韩冈不想因多事而与章惇平生嫌隙。
“还是等他来了看看再说吧。”章惇说,“你我一起看看燕达到底可信不可信。”
“如果可信呢?”
“武学就交给他。”
“不可信呢?”
“让他去武学。”
……………………
“燕达拜见章相公,韩相公。”
傍晚的时候,燕达来到了政事堂中。
圆满的完成了收捕濮王府上下一应人等的重任,燕达脸上的两个眼圈中,有着遮掩不住的疲惫。
“逢辰辛苦了,坐吧。”章惇温言抚慰。
在过去,宰相不可招管军入中书,但现在,谁也不在乎这些惯例了。
燕达落座,侧着身子,又拱了拱手,“燕达奉相公钧令……”
章惇抬手打断他:“逢辰差事办得如何,我们都看在眼里。不仅没有走脱一个重要人物,还保证了濮王府女眷不受骚扰,换作他人,绝做不到这般完满。”
“相公谬赞了。”燕达忙谦虚,“燕达仅是凑巧想到还有武学生可供驱用。”
章惇道:“换做别人是决计想不到的,是逢辰你有这份想把差事做好的心思,方才会尽力去考虑。”
“濮王府谋逆,我等做臣子的本就该为君分忧。而燕达武夫,既受上命,也自当竭尽全力,相公之言,达愧不敢受。”
“好了,逢辰,我们是老交情了,没必要这般让来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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