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利益争夺本就是你来我往,在争斗中取得一个平衡。不过这平衡并不牢固,随时都在酝酿着下一次的动荡。但韩冈还是希望,宗泽这一回下江南,能让这个平衡维持得更久一点。
“不过汝霖你方才也说了,乱民集中在两浙,其中必然有其因由。至于这因由……”
“必是妖人邪教,否则绝无可能煽动多地丝工。”早在几日前,第一家丝厂受袭的消息就引起了韩冈的重视,几天里,宗泽多方查证,早已想得通透,“只看数日间,相隔数百里的丝厂相继乱起,便可知这些妖人势力定然不小。”
“嗯,说得有理。”韩冈道,“等到了两浙后,汝霖你可向提点刑狱司多借些人手,若有变,可金牌急脚上京,至少两个指挥的神机军能调出来给你。”
宗泽心中一凛,“当不至于此。有官府……”
“汝霖!”韩冈打断了宗泽的话,“当往最坏处做打算。我曾听说过西域的一句谚语,面饼总是涂了肉酱的那面先落地。”
“下官明白了。”宗泽一瞬间的惶惑之后,又恢复了冷静,斩钉截铁的说道,“但下官会竭力阻止事态恶化到那般田地。”
“相信汝霖你一定能做到。”韩冈展颜笑道。喝了口水,他又道,“如今铁路纵横如阡陌,千里之行只需数日。日后穿州过县的贼人将会越来越多。像这一回的煽惑、纵火的案子,只靠一州一县,要破案着实不容易,甚至交给一路都吃力。若是有人沿着铁路犯案,从扬州行到定州,这样的贼子凭现有的人力怎么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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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摇晃的床上,宗泽久久没有入眠。已经在南下的路上,他还在想着韩冈早间说得那些话。
尤其是最后,韩冈透露了要设立新衙门的打算,很有可能要在维持铁路治安的军队之外,增设一个专一用来捕盗的衙门。那时候,追捕江洋大盗,可就是由这个衙门,在各州县和提点刑狱司的辅助下来进行。
不知道到时候,会被人怎么说了。
宗泽暗叹道。
就像这一次的事。韩冈刚刚推动朝廷颁下鼓励工业的诏令,突然间就出了漏子,必然会有人开始攻击韩冈的政策。宗泽匆匆南下,便是要解决这个问题。
宗泽很明白,这些攻击,只要他把差事办好就能解决了。把他派去江南做什么?就是把幕后黑手挖出来,然后将责任全推到他们身上去。至于那些残苛贪婪的工厂主,韩冈也给了他处置的权力,要不然也不会多费唇舌说了那么多。
这也是改制带来的问题。尽管韩冈没有明喊着变法、改制。但在不知不觉间,韩冈已经将制度改变了很多。
宗泽就在韩冈身边,对此看得十分清楚。甚至还听韩冈说起过,他对城市与农村的看法——韩冈当时使用的词汇很陌生,但宗泽的确是听懂了。
一直以来,农村与城市在经济上最大的区别,便是一个是生产者,一个是消费者。
城市虽富,可财富皆来自于四方田亩。尤其是开封,富丽甲于天下,但百万军民,皆仰食于江南,文武百官,俸禄皆来自于四方。
但随着开封府的工业开始展,钢铁、玻璃、等产业占据了各自大半市场,来自于工业上的财政收入,其实已经过了开封府界之内的夏秋二税,与包括铁路印花税在内的商税一起,占据了总税赋的近八成。
这一方面有开封府界内的田土多属于世家大族,税赋本少的缘故。另一方面,也的确是开封工商大兴,远过旧年。十年间,开封税收增长两倍有余,单单只靠田亩两税,怎么也不可能有如此迅猛的增长。
但在韩冈眼中,旧日的财政体系,已经不能适应日渐繁盛的商贸体系,甚至连政治体系,都远远跟不上时代的变化。
“开封府内,以六曹治民,以两厅理民,以三院安民。但铁场户口,不在开封府内。”
这是前段时间,韩冈私下里对宗泽说的。
来自于铁厂的税赋……朝廷压根就没收过铁厂的商税。铁厂的盈利,直接就送进国库了。要研,要改建,要增产,决定权都在朝廷手上。收税?那朝廷要亏多少钱?!
宗泽知道,韩冈对此一直都有想法。可韩冈到底要怎么改变,宗泽并不清楚。
他只知道,这个天下,就像他现在乘坐的列车,已经在韩冈设定的轨道上跑得越来越快,快得无法再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