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含糊糊的在祈祷着:“……不要那么忠心就好,不要那么忠心就好……”
虽然没头没脑,但宋用臣一听就明白了,在心中暗暗念叨:“不是亲生的,不是亲生的……”
他和刘惟简一样,都盼着太上皇后和宰辅们会有私心,而不是对小皇帝忠心一片。
毕竟就算宰辅们帮着小皇帝遮掩下去,可谁也不知道小皇帝会不会曰后觉得知道内情的宰辅们不是那么的保险,然后再来一次杀人灭口,将知情人彻底清除干净。
韩绛早一步回到殿中。
一群宫人极难得的被两班宰辅们包围在外殿正中央。
纵然人数比两边的相公、参政、枢密们多上几倍,但被他们一围,跪在地上都发起抖来。
蔡确出班,站在人群侧前,
“今已查证,上皇大行乃是意外。尔等虽无不赦之罪,但疏忽失察之过,却不能轻饶。”
意外!
宋用臣听到这里,绷紧的腰背就一软,差点就瘫倒在地上。身边的刘惟简也是一阵摇晃,悬在脑门上的大锤终于没落下来,让两人彻底没了力气。
有意外,就必须要有人负责。既然说殿中众人无不赦之罪,那么要负责的就不在他们中间。
一同死掉的三人也不可能,在殿上的太上皇后和宰辅跟不可能,那么剩下的,还会是谁?
虽没有直接点出来,但已经足够说明一起了。
证实了猜测,宋用臣还是有些不敢全然放心。用眼角瞟着王安石。
在这殿上,对小皇帝最为忠心的,只会是王安石和韩冈,而且真要是小皇帝做出来的事,他们两位都不脱不开干系。
不过韩冈肯定要差上一筹。方才韩冈审问宫人的时候,不可能没发现小皇帝对他心中有芥蒂。
可王安石现在只是沉着脸,完全没有反对的意思。
他对官家的忠心,看来也是看在上皇的份上。
而且能够对宫人公开宣言,可见向皇后已经被说服了。
终究不是亲生的。
宋用臣心想,这一下心头大石终于能放下了。
现在都在这里如此坦然的说明真相,之后也肯定会向朝臣公开。否则岂不是朝臣地位都不如他们这些天子家奴了?
但宋用臣随即发现自己猜错了,公开真相的时间,不是之后,而是现在。
蔡确报了长长一串名字,全都是当朝的金紫重臣,要即刻通知他们入宫。
宋用臣脸贴着地,一个一个记下来。
若太上皇正常因病驾崩,现在宫里面就会是忙忙碌碌。
收殓上皇遗蜕,更换陈设,布置梓宫。由首相韩绛出任山陵使,主持一应仪式,蔡确辅佐。并遣使告哀辽国。大赦天下。还要派人去通知在京寺观,为上皇敲钟祈福。
这些事朝廷早就有准备了,只要一声令下,宫里宫外立刻就能行动起来。但现在却是召唤在京重臣共议。
连夜招重臣入宫,这么做,难道是顺势要废了官家,重立天子?
想到这里,宋用臣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多想,与刘惟简、石得一一起领了旨,连忙出去,分头安排人去通知所有在京的重臣们连夜入宫。
王中正随后也领了旨意,去请天子赵煦。
安排下其余人等,皇后入内守着她丈夫尸身,宰辅们也都在外间坐了下来。
虽然入宫的时间并不长,才过去了一个时辰还不到,但自王安石以下,两府宰执一个个都是身心皆疲,在座位上呆然坐着。
“玉昆。”章惇偏过头,低声问韩冈,“这样真的好吗?”
“不然还能怎么办?”韩冈反问。
章惇怔了半曰,说不出话来。
行废立之事,要下决心不是那么容易,而且赵煦被废之后,若是活着,谁也不敢保证曰后不会卷土重来。若是死了,他们这群宰辅在青史上也别想留下什么好名声。
为伊尹之事,放太甲于桐宫。但赵煦不是太甲那样耽于嬉乐的皇帝,而是好心办了错事。才六岁的小孩子,仁孝聪慧,又有多少地方需要反省和悔改的?
最后只能叹气:“这等事,东京城一个冬天都出不了几起,偏偏落到了福宁殿里。”
就算完全是意外,赵煦都要背上一辈子的罪。好端端的聪慧天子,长达之后,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韩冈没指望过赵煦这个学生能为气学张目,也从未期待能教出一个言听计从的皇帝。
福宁殿中的变故的确让人感慨,但感慨之后,他剩下的念头,就是该如何利用这个机会了。
韩冈望着门外的黑暗,就等着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