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愚兄最担心的是内部人心不齐。”
韩冈自知章惇说的不是北方之事,只是有些话不可能明说。他轻声道:“欲要上下齐心,先得内外同欲。如今两府可谓是同欲齐心对辽,子厚兄又何须担心。”他声音顿了一下,“别的小弟都不担心,只是怕曾参政心不一。”
韩冈的这一句说得直白了,只是他声音更小,小到只有章惇能听得到。
章惇本来想说的可不是曾布,但听韩冈提起,眉头就皱了起来,“曾子宣初来乍到,何况平章对其依然存有旧恨。”
“不过在京百司中,可有不少人是他旧曰提拔起来的。要坐稳东府之位,对曾参政来说,当真不是难事。”
在吕惠卿丁忧回乡,曾布作为王安石的副手主持变法的三年间,是新法从初兴到稳定的三年。曾布最多时曾经身兼十数职,变法之事,事无巨细,皆总于其手。多少新党中坚,都是他提拔任用上来的。所以当初他的背叛,才会让王安石衔之入骨——对新党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章惇苦笑了一下,他可不敢为曾布作保,“曾子宣应该会顾全大局吧。”
“谁知道呢?”韩冈冷笑。不同人眼中的大局可是不一样的。要不然吕惠卿也不至于发足狂奔去追种谔。
“至少在西北局势,并无他置喙之处,他当也不会有何异论。”章惇说道。
因为吕惠卿吗?韩冈默然自语。河北那边,他的表兄都坐镇在对辽的第一线,就是唯一的河北人韩绛也不能说什么。现在韩冈推动两府保种谔,实则抛弃了吕惠卿,曾布那边多会先看一阵笑话。否则几个宰执联手将吕惠卿救回来,曾布也别想落个好。
“可那也要家岳不帮吕吉甫说话才行。”韩冈说道。
在王安石第二次拜相期间,吕惠卿虽然有所疏离,但比起背后捅刀的曾布强了不是多少倍。而且吕惠卿在任上一心一意推行新法,维护新学,在王安石的心目中,自己这个女婿可远远比不上能维护新法、新学的政治继承人。
“之前在殿上,平章也没帮吕吉甫说话。”章惇正说着话,突的咦了一声,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仰头看着东北面:“那边是不是走水了?”
韩冈顺势望过去,远处红光一片,随着风,还有敲锣打鼓的声音隐隐传来,当真是起火了,“还真是走水了。钱醇老今夜别想安生了。”
“哪年年节时,开封知府能安生的?最苦不过冬曰!”
韩冈和章惇说得轻松。越冷的冬天,失火的几率就越大。入冬后的这几个月,隔三差五就是一场火,都是见怪不怪了。而且京城的火灾
“将作监就在那个方向上吧?”章惇的脸色又是一变。
韩冈摇摇头,“哪里那么容易烧到将作监……”
可虽是这么说,但两人的心情也不再那么轻松,各自点起家丁,派去起火的地方打探消息。待骑手飞奔而去,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叹道:“幸好不是军器监。”
停了一下,章惇又道:“曾子宣的参政斧就在那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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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布刚进家门,妻子魏玩迎了上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天子有没有话吩咐,当然就回来了。”
魏玩跟在丈夫身后,“不说是官家病好了吗?”
“不过是能动动手指而已。”进了屋,曾布在火盆边舒展几乎冻僵的手脚,“又不是能坐能说,还能怎么样?”
“就为了这件事,将两府都招进宫中?”
“不止两府,还有一个韩冈。”提到韩冈的名字,曾布的眼神就冷了下来,“韩冈现在可不简单。他要保种谔,章惇、薛向都跟他站一边。蔡确与其一个鼻孔出气。甚至韩绛也给他稳住了。”曾布大事小事从来不瞒着妻子,方才在宫中耳闻目睹的一切都倒了出来,“张璪有他没他都一样,为夫都只能附和。”
魏玩能听出曾布话中之意,失声惊道,“难道官家的病……”
曾布沉声:“韩冈说是天佑。”
魏玩脸色一变:“也就是非药石所能挽回?!”
曾布摇摇头,韩冈的话可以这么理解,但他若不承认也找不出毛病:“别乱说。”提醒了妻子一句,他又笑道,“反正吕惠卿这一回有难了。”
夫妻俩正说着话,突然外院一阵嘈杂喧哗,治家严谨的曾布不快的望着外面,一名家丁跌跌撞撞的冲进来,急声叫道:“参政,对街的宅子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