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没人怀疑司马光能不能入崇政殿奏对,昨天他初至京城,就连王介甫利韩冈都登门造访,与吕公著、韩维把酒言欢,怎么看都有资格网崇政殿中走上一遭。
至于王珪,这几天,上百封弹章砸在了他的头上,只能照规矩闭门待罪,不可能厚着脸皮来朝堂上。所有文武朝官,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动摇到了王禹玉的地位,更知道,他脱身的可能姓实在不大。
只要看看宣德门中几位正在监察入宫朝臣的言官的眼神,就知道他们肯定是不依不饶。
“玉昆。”章惇也在看着那几位言官,痛打落水狗的弹章,几位监察御史和监察御史里行这些天来没有少写。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王禹玉这一回可是脱身不得了。”
韩冈摇摇头。在朝廷中待了久了,这个气氛如何感觉不出来。他冷笑道:“乌台今天是要发难了。”
这是自然的。宰执之中最方便下手的只有王珪!
吕公著在冬至之夜的表现依然可以说是忠,因为他并不知道内情,但王珪就完完全全的首鼠两端,小人之尤了。
皇后总是将弹章留中,御史当然只剩下在朝会上发难一途了。甚至在几天前,皇后将弹章初留中,包括韩冈在内,就有不少朝臣预计到了会有这一天。
而且王安石今天还不在。王安石是五曰一上朝,也就是跟所谓的六参官相似——一个月上殿六次,今天并不上殿。要是他在的话,定然会站出来整顿朝堂秩序,不会让御史打乱朝会。御史们当然知道王安石能起的作用,肯定时要避开他。
但章惇总觉得韩冈的语气有些怪,有些担心看着他,低声问道:“玉昆,你该不会保王禹玉吧?”
韩冈跟王珪关系不差,这是章惇一直以来都清楚的。无论如何,王珪旧年也帮了韩冈不少的忙,尤其是举荐张载入京一事上,是王珪搭了一把手。
而且章惇也知道,韩冈同样希望王珪能留在朝中。维持朝堂的稳定,韩冈的立场应该跟病榻上的天子差不多——痛恨王珪的皇后将所有弹劾王珪的奏章一并留中的决定,只会是来自于福宁宫中的授意。
但眼下王珪的困境来自于他本人的过错,向皇后对王珪恨之入骨,若是有谁帮王珪说话,徒徒惹上一身搔不说,向皇后那边也交代不过去。
“留王禹玉在朝堂上,当是天子的心意。但王禹玉犯了那么大的错,皇后也不可能为了保他而将御史台都清空。”
章惇瞥了韩冈一眼。这位新晋的翰林学士应该很明白,向皇后对他的信任度肯定是在朝堂诸臣之上。维护这一层信任关系,比起保住王珪更为重要,重要过百倍。
章惇说的,韩冈都明白。殿上发难,弹劾和被弹劾的双方非此即彼,无法再同立于朝堂,天子必须要做出个决定,再不可能用留中的手段来敷衍。可谓是形同要挟。若是仁宗那样的天子对此还能一笑了之,但刚刚得掌大政的皇后呢?韩冈不是歧视女子,但比起心胸,胜过仁宗的皇帝史上并不多见,更不用说皇后了。
“韩冈不是要保王禹玉,也不会保王禹玉。”韩冈摇摇头,“但今天是王禹玉,明天又会是谁?朝堂不稳,得意的又会是谁?”
前几天已经有弹章砸到了自己的头上,他跟御史台多有旧怨,尤其是张商英,现在已经是殿中侍御史,若是给他弹劾了王珪成功,凭这份功劳曰后不定会怎么恶心人呢?
而且朝堂中暗流暗流,还不如一股脑的爆出来,越拖到后面,越是麻烦,不管吕公著有什么盘算,也不管司马光还有什么心思,韩冈可没有坐等他们发招,自己来个后发制人的想法。
……………………
朝会已经在进行中。
文德殿上的御榻空无一人,太子的座位在御榻下一阶的台陛上,赵佣端端正正的坐着。帘后的皇后则设座在御榻旁,只能看到影影约约的一个身影。
张商英双手捧着笏板,静静的等待着。紧张感传遍全身,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如同擂鼓一般响亮,他甚至不得不深呼吸,缓解这莫名的兴奋。
在御史台的计划中,他将是第一个站出来弹劾王珪的御史。弹劾一名宰相,将之逐出朝堂,这是一名言官莫大的光荣。而这首义之功,将会是他张天觉的。
群臣参拜太子、皇后。
辽国告哀使上殿辞行。
朝会上的事项一件件的按顺序往下执行。
待皇后颁下赏赐,辽国告哀使离开殿堂,接下来就是外臣觐见。当头的,自然是太子太师司马光。
听到内侍宋用臣唱着司马光的名字,张商英一下捏紧了笏板,腰背也更加挺直。御史们不想跟司马光为敌,并不打算抢在他前面。但等司马光结束了觐见之仪,就是他张商英的领衔出场了。
在殿中百官的注视下,司马光走到了大殿中央,但他并没有叩拜,而是持笏躬身,声音朗朗:“臣,判西京御史台司马光,有本奏于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