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至于小苏的这一篇。”韩冈继续说道,“则是从地理战略的角度来说,是要山东六国保住韩、魏这个屏障。韩、魏位在中原,地处天下之中,当韩、魏不保,其余四国就只能被各个击破。”
“官人觉得谁说得对?”王旖兴趣盎然的问道。
韩冈打了个太极拳:“史论本就是借古喻今,他们想说的从来都不是六国,问他们说的道理对还是错,根本没有意义。先圣编写诗经,跟现在,”
“就事论事呢?”王旖却不放过,追问着,“哪一个说得对?”
韩冈想了一想:“就事论事的讲,六国之亡是内因外因的集合,不仅仅是一种原因。三苏的六国论得合起来看才是,赂秦是一条;小苏的韩魏不保也是一条;至于苏子瞻说的秦能养士故而兼并六国,不能养士,故而覆亡,同样是一条。”
王旖捂着嘴笑了起来:“官人的这种说法可是狡猾得很,这个也对,那个也对,说出来就是谁也不得罪。”
“但他们加起来也不全面,这个有不足,那个也有不足,说出来可是谁都得罪了。”韩冈笑了笑,“其实都没有说到点子上。”
王旖眨着眼睛:“那奴家就洗耳恭听官人的高论。”
韩冈呵呵笑了起来,“为夫可没有高论,有的只有先圣之言,‘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兵jing、粮足、国人信服,秦人做到这三点,自然能兼并六国。”
“就这个?”王旖疑huo道,“该不会是搪塞奴家吧?”
“圣人的话岂会有错!有一干人战国策读得多了,以为纵横术无所不能,一张嘴就能‘致君尧舜上’,却没有心思认认真真耐下xing子去做实事。殊不知,治政之要,就是在于兵jing粮足,军民信服,有了这三条,便能纵横于世。不过呢……”韩冈叹了口气,“知易行难,要想做到可是难得很。”
王旖想了一阵之后,还是点了点头,认同了韩冈的说法。不管怎么说,韩冈治政用兵的手腕都是一流的,出将入相对他来说,不是夸奖,只是恰当的评价。他说的话,天子听不听是一回事,但肯定是重视的。
“秦人有关中之利,又得巴蜀之地,辟沟渠,开阡陌,北有郑国渠,南有都江堰,加之民风尚简,兵粮之丰,远过于山东。而商鞅立木、不韦悬金,都是为了民信。军功赏爵,首级易功,秦人百年间用之不移,自然是‘民信之矣’。”
“……那足兵呢?”
“cào干戈者为兵——拿着兵器的人才叫兵。所以足兵的话,就要jing良的兵器以及敢战的士卒皆备。军功赏爵之制一出,秦人好战如饥似渴,六国远有不如。至于兵器……”
韩冈从放在桌下的一个盒子里mo出几个黝黑的箭簇来,“为夫摆在书房里的这些青铜箭簇看过吧?”
王旖点头。这些青铜箭簇、还有几支秦戈、秦剑,都是韩冈书房中的装饰。现在书房泡了水,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了,贵重点的堆在正房中,不值钱的就放在院子里。
“这些青铜箭头,可能是殉葬之物,也可能是出自秦**库的遗址,听说当年被掘出来的时候,数以万计。不过都给人拿去熔了造铜器,剩下的不及百一。”韩冈捏着几枚箭头给王旖看,“这些箭头,在土中埋藏千年,但你可以看看,形制如一,没有丝毫的差别。”
王旖仔细的看了半天,除了锈斑的位置有所参差以外,这几个箭簇的大小、外形当真是一模一样,“过去从都没注意呢……还是官人眼睛好。”
“什么眼睛好,这就是格物致知,从小处就能知道秦人打造的兵器有多jing良。为夫是判过军器监的,这些青铜箭头有多难得是再清楚不过了。军器监出产的箭簇比不上秦人……为夫藏的秦剑上,还有相邦吕不韦造的字样。物勒工名,军器有问题,能追到宰相头上。六国输得一点都不冤。”
韩冈将箭簇叮叮当当的丢在了圆桌上,“士兵更好战一点,人才更丰富一点,政治更清明一点,兵器更jing良一点,农事工业更出sè一点,多少方面的优势集合起来,对于东方六国,有了压倒xing的优势。而山东六国人心不一,想让他们齐心合力共抗强秦,是缘木求鱼——兄弟间还能争产争得你死我活,最后让jiān猾胥吏们占了便宜,放到六国,还不都是一样的情况?”
“商鞅变法,只在耕战二策。其人虽为法家,但其治政之本,却与先圣相合。所以岳父如此推崇商君,不是没有来由的。秦国国力之强,在商君之后,就远在六国之上,只要在台上的不是昏君,兼并六国是迟早的事。三苏的文章,以古讽今做的不错,但论六国,就论的太偏驳了。”
注1:苏轼苏辙两人的六国论写作时间不确定,姑且当做元丰之前所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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