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前两日的连载终于揭开谜底。
只有使用自身力量摆脱万有引力的火箭才能够直飞虚空,奔向月球。
这个答案出人意表,随之而来的,就是韩冈离任之后准备推举吕惠卿为相的谣言一时甚嚣尘上。京师本就是各色谣言的渊薮,宰相咳嗽两声,都能传成宰相重病不起,何况源头清晰明白的火箭?
但高层对谜底已提前知道了,而且很清楚韩冈根本没有其他用意。他连继任宰相的人选早已定好,哪里有吕惠卿那个仇人出头的余地。至于外部种种耸人听闻的谣言,却是只当笑话看——至少表面如此。
张璪大笑着,一手指着韩冈,边笑边摇头。目光偷偷向章惇方向扫过去,却见首相也前仰后合的大笑。
当着章惇的面,也只有韩冈能把这种事当笑话说。
荆湖两广翻地烧草灭钉螺,蛊胀病下降了九成还多。明了发病原理后,通过艾草、薄荷油等药物防护蚊虫,南方疟疾的发病率也大幅下降。更不用说天花,已近乎灭绝。
旧时的药王庙,供奉孙思邈者不及十一,各地或供奉神农,或供奉扁鹊,或供奉华佗,也有供奉韦慈藏、韦善俊的,但近二十余年来,全都改成了供奉崇仁显徳护生佑善妙应真君,天下几千县镇,有佛寺、道观、有土地,就有药王祠。
人人都觉得,只要跟着韩冈指明的方向,未来只会比现在更好。人心所向,加上韩冈本身拥有的实力,即使章惇也必须隐忍。
这是颇让张璪羡慕的。也是张璪敢于与韩冈结盟的主因。
一阵笑罢,章惇正容道,“传信日本、河北、河东,还有登州,让他们小心戒备,提防辽人的火箭。尤其海上,如果火箭改装油料,对战舰威胁很大,要仔细提防。”
章惇着意叮咛着,坐在墙角,记录会议内容的两位掌书记正奋笔疾书。
穷鼠啮猫,狗急跳墙的事从来不少,若是一个不小心,翻盘不至于,吃个亏总是让人不舒服的。
“海上要多小心,大同也得小心,或许还有雁门关。”张璪说,“析津府出来的这一批,是运往西京道的。北虏心不死,不一定会坐守大同。”
“攻雁门?那是自寻死路。”吕嘉问道。
“熊本的寨子修了快有一百里远了。”张璪提醒道。
出雁门关后,便是大同盆地。
自那一次冒进惨败后,熊本就一转变得保守起来。采取了浅攻进筑的办法,铁路自雁门关出,随着一座座新起的寨堡慢慢延伸向大同的方向。
寨堡并不坚实,主要都还是土木为主,通常两三千人一天就能修出拥有一定防御力的雏形,之后再用两三天加深壕沟和寨墙。虽然看起来脆弱,但是只要拥有足够的火炮,一座驻守一百兵的寨子,就能控制住方圆三里内的道路、村庄。而这些小寨子的二十里之内,都会有一个驻守一两个都的大寨,更远一diǎn的,还有更大的,驻守更多兵力的寨堡。小寨与大寨彼此勾连配合起来,就像一道铁网,牢牢控制住寨堡所在的区域。
对于这种纯粹用国力压人的手段,辽人几乎没有应付的办法。即使是最小的寨子,由于相互间联系紧密,也不是一日半日就能打破。辽人出动的兵力少了,那么根本奈何不了寨子,连寨墙都接触不到。出动的兵力多了,那么等他们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就会发现四面八方的宋军都赶来了。只要再逗留稍久一diǎn,宋军的主力也会从远处杀来。
在河东官军采用了这种战术之后,几次交手,辽军都没捞到好,有几次差diǎn被围歼在城下。辽军也有采取佯败的计策,想把官军引诱出这一片壁垒地域,但过去冒进的官军,现在却变成了乌龟,等闲不离窝。
“辽人最新的火箭射程能有两里多。尾部也加了尾翼,飞行时能产生旋转。”
张璪说着看向韩冈,韩冈diǎndiǎn头,这个情报也是通过雍秦商会在辽国的网络得到的。
“虽不及七一四厂的哨兵三型火箭,”张璪继续说,“却也足可伤及寨中兵将。”
“为何不多生产一diǎn火箭?”吕嘉问质问。
“我们讨论过的。”韩冈的语气,仿佛老师对着记性不好的学生,“火炮更便宜。”
火炮的成本低廉,使用方便,也适合日常保养。一门三零榴弹炮,成本九十七贯,保养得宜的话,全寿命能发射七百到一千发炮弹,而一枚实心弹加上火药,成本才一贯。
“一枚哨兵三型火箭采购成本一百零六贯,”韩冈老师一般算给吕嘉问听,“威力是比发射实心弹的三零榴弹炮大,可用一次就没了。一百零六贯啊,市售的太平大车也才一百贯,这发射一次,就是一辆太平大车飞上天了。虽说我们是家大业大,可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能省diǎn还是就省diǎn吧。”
章惇听着韩冈一二三四五的算,笑说道,“玉昆会持家啊。”
韩冈也笑着回了一句:“先师有言,宰辅者,家相也。不会持家怎么行?”笑了几声,他又道,“三零炮的射程虽然近了些,但使用强装药,放在高处射击,还是足以攻击到辽人的火箭阵地。这火箭不调整好发射角度,可就是一百贯没了。我想辽人的钱还没多到可以随意乱砸的地步。”
辽人的情况很容易理解,尽管他们火箭的最大射程要超过普通小寨中的三零榴弹炮,但出于命中率的考量,辽人肯定不会在最大射程上进行发射。对宋军来说,极限射程上十发一中是个不错的命中率,但辽人肯定不甘心,花上一千贯才把宋军的寨子炸上一个缺口。一旦将火箭阵地提前,就进入了三零炮的射程,而发射火箭更要用上一定时间进行瞄准,以免浪射。这更给了火炮射击的时间。
辽人大量使用火箭,对大同盆地中遍地的新寨子来说,不过是从没有威胁,便成了稍有威胁。
这个道理在座的自然都能理解,但谁都看得出来,韩冈还是更看重火炮,火箭在他那里,也仅仅是火炮的补充。
“玉昆言之有理。”章惇对韩冈的说法表示赞同,“河东方面的确要提防,但不必太担心。看看辽人准备花多少本钱来打一万多工的寨子。玉昆,现在河东一个工多少钱?”
交过免行钱后,动用民夫就要花钱,每天都要给钱,同时还要包食宿。为了名声着想,这方面的钱,都堂从来没省过,而且督察得很严。
韩冈他过去执掌河东军事,只记得十几年前的价码,但现在河东的价码可就不知道了,“当年把饭钱加上是一百三十文,现在多不过两百文。民夫怎么也多不过禁军口俸。”他解释了一句。
“那就是最多三千贯的成本。”章惇自信的笑了起来,“一个寨子能让辽人费上十枚火箭,这买卖就值得了。”
这就是韩冈一贯提倡的观念,对敌当以己之长攻敌之短。而中国最胜过辽国的地方,就是钱多。辽国调动了大批工匠大造火箭,投入的成本直接挤占了许多火炮的生产,可产量也不过中国的一个工厂日常产出。
虽然有钱不能乱砸,可如果是跟辽国有一个比较好的交换比,那就是值得的。即使是三比一,四比一,那都是不亏。
“关键还是海上。”章惇说,“一艘巡洋舰不算武器都有两三万贯,一艘战列舰二三十万贯往上走。若是几艘快船载着火箭冲近了射,怎么能不亏?”
“要是给射中了,这买卖可亏大了。”曾孝宽笑道。
如果是在过去,政事堂和枢密院的宰执们议事时,绝不会用这种商家口吻。若是哪位大臣这么说话,少不了一句无大臣体,但如今倒时成了风气。
但这种商业化的风气却是韩冈乐见。
有关火箭的议题算是结束了,处理方法不过是把情报转给各个战区,并提醒多加注意。
没有哪位宰辅会认为辽国孤注一掷的手段,能给大宋官军带来太大的麻烦。韩冈、章惇,都不觉得一个并不算多出色的武器,能改变现在几个战场上的形势。
即使主帅自己犯蠢,把人带进绝路,也绝不至于一败涂地。
‘应该吧。’韩冈挥去心中隐隐的不安感,然后安稳的想着:
即使一时败了,却也没有扳不回来的可能。国力上的巨大差距,已经扼杀了辽国的一切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