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车夫在车踏板上坐下来,“官人不用急,等到正时刻就走。”
全都是一个式样,也看不出多少新旧之别,连车夫的穿着也都是一个式样一个颜色,李膺问道,“你们这也是公共马车?”
那车夫躬了躬腰,“小人原本是赶驿车的,现在改赶公共马车。不过小人这马车,只有贵官能做,还有韩相公这一回叮嘱过的……现在就是两位了。”
有公共马车了,就是每天按照路线跑,京师的重要去处,公共马车都能到。几百辆马车,由开封公交总社管着,而开封公交总社,又归开封府管。如果韩冈要调马车,真的只要一句话。
向第一次上京来的章回,介绍了一下京师的公共马车,“还要再等五分钟。应该不会有人了吧。”
“前几日,说没人还是会有人,全都是上京来参加学会,都是从这边走,小人光是赶车,就赚了几十贯了。”
炫耀了一下自己的收入,如愿以偿的在两名伴当的眼中看到了羡慕,车夫又道,“不过今天应该不会有人了……”
但他话音刚落,又有一人从大厅中出来,然后回头向后看。他的后面,跟着两人,一个是十五六岁,身上背着巨大包裹,而另一位,已经六七十的样子,手上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看起来身体并不好,眼睛似乎更差。
“公公,就是这里。”
那个小伴当搀扶着老者,来到车旁。
章回的心脏猛烈的跳动了起来,向着老者行了一礼,“可是山阳卫公实卫先生?”
老叟闻声转过来,正面一点不错的对准了章回,但张开的双眼中只见无光的眼白,“正是卫朴。”
卫朴,可是当年沈括新修历书时,最被看重的助手,其以日月食的计算之法闻名于世。
听到是这位老前辈,章回和李膺都不安稳了,忙不迭的把卫朴搀扶上车,自己则坐在对面。仆人们都在马车后部站着,牢牢抓住了把手。
待三批人坐定了之后,车夫就一声吆喝:“辰时二刻了,几位官人,咱这就走了。”
一声鞭响,马车驶出了馆舍,拐了两道弯,出了一重门,前面就是大街了,而车夫,也仿佛打开了话匣子,咕嘟咕嘟的往外面冒着有关京师的趣闻轶事,顺便也介绍了京师内外。
“旧城就是原来五代朱皇帝在的时候,建的都城,就是把老汴州修一修。”
“新城就是太祖皇帝立国。整整五十里长”
“这廓城,就太后听了韩相公建议,大小炮垒二十一座,已经建好了十七座。每一座就像是刺猬,插满了数百门大炮,贼军一至,这些火炮一轮下去,十几里内都别想住人。”
车夫口沫横飞,贪看着路上景色的章回终于回过来,对李膺笑道:“都说京师皇城脚下,人人都是一副好口才,一张嘴能说得飞鹰坠地,老牛上天,今日一见,此言当真不虚。”
车夫却没听到这些,仍卖足了气力,在街上吆喝,“这一路上也不算是进京,只是在新城外走。东京下有开封、祥符两县,东开封,西祥符,原本是城内归开封府,城外是两县管,现在廓城将两县的辖地都裹了进来,所以祥符县和开封县就都算是城里的县了。但这两县里还没改建的田地数不胜数,都在城里面种田。”
李膺闻言问道。“开封如此繁华,什么行当都有,种田也赚不回大钱,你们怎么容忍得下?”
“在这里种田的,都是不缺钱的主儿。”车夫扬起头,颇感自豪的说着,“别看土里刨食,一亩地一年也下不来三五千钱,但只要田主说一声卖,田价能窜到天上去。”
章回终于有了些兴致,“天上,能有多高?”
“至少眼下的百来贯不算高,没人卖。”
“都疯了吗?”章回瞪大了眼睛,“这么贵怎么还有人买?”
即使是江南胜地的上等良田,即使是一年两季稻麦轮种,一年产量也就七八石,出息也不会超过八贯,田主,佃农和官府再一分,每家就不剩多少了——现在江南的米价一石才一贯,这十几年来,只涨了一两成——所以许多地方都在田垄边上再种上一圈桑树,以作贴补。
车夫嘿嘿一笑,“东京城的地,站得高一点,就能看见皇城的城墙。别说其他,一亩田地,就是改成仓库,租出去,一年少说二三十贯,种田能比得上?要是建个工坊,磨坊,铁铺,那赚得就更多了,不过这要有手艺。最多的还是建房子,租出去,比种田好得多了。”
他抬头看看前面,马车速度稍稍降了些下来,“三位官人,差不多就要到了!”
……………………
“大人,儿子回来了。”
两个刚刚从狱中被释放的儿子,跪在面前,文彦博也不免动情,颤声道,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三个儿子被捕,一个从家里被带走,一个当着文彦博的面,另一个是从列车上被抓起来。其中文及甫早早获释,但另外两位,可就吃了大苦头,这可不是养尊处优的衙内能承受得了。
文彦博催促着,“快去洗身澡去去晦气,弄完了,再出来吃点好的。”
两个儿子先行离开,但文及甫还在,他低声对文彦博道,“大人,还是不要跟灌园子再怄气了。人家气焰正盛,何必这时候以卵击石,”
文彦博的脸就挂了下来,“此仇如何不报?”
文及甫小声道,“听说韩冈正在召开自然学会的大会,而自然学会的会员来自天下各地,可能就是想要通过这些人控制地方的议会和大议会。”
文彦博不屑之意几乎要流出来:“乌合之众,应役之徒,多不过是些乡秀才,又能有什么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