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的全卖到窑子去,男的统统去当炮灰!”少年说完也向地上啐了一口,然后眼前一亮,发现从怀中丢出来的布袋子还躺在街上,不禁心中一乐,赶紧一步上前把袋子捡起。
浪得奔哼哼唧唧地嚷道:“大哥,好一顿打,还以为要死了呢!”
老关枪也爬起来,揉肩摸脸,说道:“有本事就单挑!一群人拿着大棍子打人,算个什么本事!”瘪猴也有点害怕地站起来,说道:“大哥、老浪、老关,都怪我摔跤,都怪我。”
那少年上前一步,使劲拍了拍瘪猴的肩膀,笑道:“说啥呢!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浪得奔也挤过来,嬉皮笑脸地对瘪猴说道:“哈哈,他们那顿棍棒,全当给爷爷们按摩了!”
少年一掌打在浪得奔头上,骂道:“浪得奔,是不是又是你让大家来找我的?不是说了吗,不准来找我。”
浪得奔龇牙咧嘴,摸了摸头,说道:“还是大哥的拳头厉害,好痛好痛!咳,我也是怕大哥出事。”老关枪也挤过来,对少年说道:“大哥,你就原谅我们吧。”
少年倒笑了,把袋子提起来,说道:“今儿个尽管是惨了点,白白挨了顿打啊,但大哥我承诺给你们偷到的上好点心,也总算是可以一饱口福了!”
浪得奔、老关枪、瘪猴盯着少年手中的袋子,无不大咽口水,欢呼道:“大哥英雄!大哥英雄!”
这少年,就是这四个流浪儿的头头,无名无姓,在奉天混得久了,倒也有了一个绰号,本来是个极不雅的名字“祸小鞋”,这少年生生将自己绰号改了,叫作——火小邪。
这四个流浪儿经常受人欺负,三天两头挨顿打早就是家常便饭,都有了一身抗打的本事,知道怎么护住自己的要害。所以,尽管他们挨了一顿棍棒,全身无处不痛,无处不酸,却也只是皮外伤,没有什么大碍。他们几个互相捏捏揉揉,蹬腿拽手,也就算是没大碍了,彼此搀扶着尽快离开了此处。
这四个人摸清了方向,拣着沟边小路避人之处快步而行,直到天色黑了,才走至北城荒地里几间破败的草房,打量了一下四下无人,这才钻了进去。这时他们肚子都饿得咕咕直响,浪得奔、老关枪、瘪猴三个人无不看着火小邪手中的袋子大咽口水。他们也都懂规矩,大哥火小邪不发话,谁都别想吃。
东北奉天城一带做贼的规矩便有这一条,若是从别处偷到了好吃的、好用的,或者大把金钱,路上不能分,不能露,一定要避开人快快回到老巢,才可瓜分。贼道里有句话说得好,偷来的东西刚拿到手上,都思念着旧主,变着法子要跑,你若是不找到万全之处把它们镇着,没准闹出什么事端来。
就算东北的大盗,偷到什么玩意,也都是捆扎包裹得严严实实,铆足了劲奔逃,绝不敢中途拿出来卖弄。
火小邪他们从小就为了能够活命而偷鸡摸狗,这些规矩自然懂的。他们刚出来就被打了一顿,一路上更是不敢造次,尽管馋得吞了一肚子口水,也都是回到住所,这才思量该如何享用。
火小邪看浪得奔、老关枪、瘪猴那样,心里也明白,让他们缩到屋角草炕上,自己去把油灯点了,才反身回来,和他们挤在一团。他把装着点心的袋子丢在中间,低头念叨:“不是我偷了你,而是我们有缘,既然你已经来了,还请安心,我一定好好待你。”
火小邪这一通自言自语,也是贼道里的一条规矩,就是偷来的东西无不带着怨气,偷东西的人要安抚一番,才可享用,不然这些偷来的东西怨气不解,还是会带来灾祸。偷到金钱的,一般都要“打钱”,有道是金钱气势最硬,好言好语是听不进去的,故而要“打”,用牙咬,用鞋底拍,暴晒,火烤,水浸,适时而为。若是偷到吃的穿的,则要好言相劝,这样才吃了不伤身,穿了不被抓。
所以一干人都如同哄着捡来的小狗一般,对那袋子点心费了半天的口舌,火小邪这才吆喝了一声:“好了!咱们吃吧!”其他人都是一阵欢呼。火小邪打开袋子,分别给大家递上一块。
那张四爷是奉天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据说和东北大军阀头子张作霖的关系颇深,算得上是奉天城里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他家的点心,自然也都是精美至极。尽管那些点心用袋子装了,弄得烂糊糊脏兮兮的,却并不妨碍他们大吃大嚼。浪得奔吃得急了,噎得直翻白眼,嘴里仍然呼喊着:“好吃好吃!真他妈的好吃!”
老关枪吃着吃着竟哭了起来,火小邪一巴掌打过去,骂道:“吃就吃,哭什么?”老关枪抹了抹眼泪,说道:“大哥,我是吃这么好吃的东西,不由得想起我爹妈来,他们这辈子恐怕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瘪猴年纪小,听老关枪这么一说,眼泪翻滚,两行泪滚入嘴中,口中也不停,仍然奋力咀嚼,和着眼泪一起吞咽,也不说话。
浪得奔缓过气来,骂道:“老关、瘪猴,你们两个丧气包!吃点好的就这样,真是没种。”浪得奔转头看向火小邪,说道:“大哥,你说是不是……”他看见火小邪也是神色黯然,便没敢再说话。这浪得奔从小就是孤儿,根本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样子,自然体会不到老关枪、瘪猴和火小邪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