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的声音如船檐下悬着的小小金铃,是凌冽的清脆,“夜已深,皇上倦了。你们先行退下吧。”
众女燕燕莺莺之声戛然而止,毫无顾忌地打量着她,欲从服色妆容揣测她的身份。
最初的尴尬已然消散,皇帝并无中止兴致的意味,坐直了身体笑吟吟道:“皇后夜来雅兴,陪朕同乐吧。”
如懿觉得肌肤上起了一粒粒的小粟子,恶心不已。她保持面容的平静,“臣妾深觉夜来劳碌,想起皇上还为民间之事烦忧,所以特来请皇上回寝殿安置。”
船阁中灯火皎皎耀耀,将这舱内的一人一物都映得清白分明,无处可躲。有女子敞着肩头,目色轻佻,望着她似笑非笑,似乎等着看一场好戏,未有一人肯动身。便有一小巧艳妩的女子衔着艳红丝绢一角,偏着头,晃得雪白耳垂上两枚翠玉嵌红宝石叶子耳坠滴答晃悠,“皇后娘娘这样子,像不像咱们阁子里来捉拿官人的大妇。除了凶悍,别无用处!”
另一个搭在她肩上,柔柔道:“可别这么说,人家是皇后娘娘呢。”
艳女们咬着耳垂笑得暧昧,皇帝饶有趣味地听着,并无阻止之意。心头便有怒气翻腾若奔,如懿强忍着烦恶,徐徐环视,侧身让出门口,冷淡道:“请吧。”
皇帝大为扫兴,又发作不得,只得挥手道:“皇后命你们回去,便回去吧。”
为首的靓丽女子福身告退,“那妾身等明日再来。”说罢,一个妩媚眼神抛去,便是如懿也心旌动摇,险险不能自持。
有女子擦肩而过,随手折下湖色冰纹瓶中一朵晕紫含笑簪在发间。那花朵只在野外开放,芳香幽幽,也不知是谁寻了来插瓶。花的颜色衬得面容娇艳欲滴,有种湿漉漉的滑柔。晕紫含笑浓郁的香气萦绕鼻端,一丝一缕,浸染五脏六腑,一副皮囊都似要被这香气渗得酥了。
如懿瞟了一眼,正是那肩头绣了团龙的女子。她低低唤一声:“容珮。”
容珮即刻会意,取过瓶侧一把修剪花枝的剪子,二话不说便揪住那女子,死命压在身下,取起剪子就铰那团龙绣纹。
众人生来未见过容珮这般厉害角色,惊得目瞪口呆,连叫唤也不会了。容珮绷着一张脸,手劲极大,那女子也反抗不得,等到肩头冷飕飕,那团龙纹样已经被铰得干净。容珮闷哼一声道:“天家龙纹,你也配用在肩上?”
那女子这才反应过来,朝着皇帝惊呼一声,嘤嘤啜泣。
皇帝有些进退两难,举首见如懿阴沉面孔,一时也发作不得,便道:“上来便动手动脚做什么?”
如懿温和谦雅,“皇上安心,臣妾不屑与她们动手。自有容珮料理。”她看一眼那号泣女子,连眉头也不肯为她而皱,“好好出去吧。难不成还想留着这团龙纹样向你那些恩客炫耀么?”
为首的水沐萍伸手冉冉扶起那吓哭的女子,清冷道:“我们虽然卖艺,却不是烟花女子,皇后娘娘何必咄咄相逼?”
如懿和婉道:“即使不是自甘风尘,但已在风尘里,尘灰所到之处,难免污及清明。记得切勿得意忘形或自视过高,来日寻个好人家,也是安稳。牵连皇家事,只会自陷是非中,烦恼无尽。”
那女子停了哭泣,躲在水沐萍身后,畏惧地看着如懿。她俯视足下轻媚女子,神态如常庄静。她露出了一缕恬淡笑容,“好好回去,再不提这几日御舟之事,必可一生安然无虞。”
众人散得干净,那脂粉滑腻的气息尚滞留其间。如懿也不作声,亲自推开船舱窗扇,任由凉风悠悠灌入。
唯余了二人相对,比人多时分更窘迫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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