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一柄伞为她遮住了漫天的飘雪,阮酥抬起头,却见玄洛执伞站在她的背后。见阮酥看向自己,玄洛神情一动。
“恕玄某冒昧,听闻姑娘被印大人收养不过几日,可看姑娘如此伤心,却似早已认识一般……”
这双眼果然和往常一样,得体的肃然下透着熟悉的玩味与好奇。
再次面对这张魂牵梦绕的脸,阮酥心中叹息。可惜物是人非,时间地点一切一切都全然不对,让她分外觉得无力。
“师兄……你不懂。”
师兄?玄洛愕然,转身看看周围除了自己便都是印家这位新晋大小姐“印念”请来操办丧失的匠人和府中的下仆,这句师兄……到底从何而来?
或许是眼前女子伤心过度一时口误吧?玄洛如是想,可是奇异的,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个称呼。
“印相生前树敌不少,眼下他突然过世,各方势力必然会蠢蠢欲动,姑娘一个人身处相府只怕危险。若是姑娘不嫌,可去在下府邸暂住。”
对上那双探究的眼,阮酥百感交集。
“这也是父亲的意思吗?”
“诚如姑娘所料,印相生前曾把手中的一切都交于在下;而你,也托在下保护。”
阮酥无意去分辨他话语中的真伪,只微微一笑。
“这事容后再议。若是大人有心照拂于我,小女以为印念是否搬来玄府其实并不是关键对不对?”
玄洛一时哑然,半晌,他才听自己好心情笑道。
“令堂是个秒人,姑娘亦……十分与众不同。不知姑娘今后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
阮酥面露彷徨,被上天丢弃在这错乱的前世,她能怎么做?继续以印念的身份活下来?若是有心还可以在这一世斗倒祁清平、祁澈或是德元……
可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阮酥注视着玄洛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一时泪盈于眶。
她爱的人在这一世都荡然无存,难道上天让她在他人身上借尸还魂,便是要留她一人顶着别人的名字孤独余生?若是这样的话,她宁可下一秒便死去。
这个冰冷的现实,已经没有什么能让自己眷念的了!她含恨重生,却又因情恨颠覆而茫然,到底应该……何去何从?
“今后的一切我也……尚且不知。不过,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
摘星楼,阮酥的马车在楼前停住,她让果儿和马夫在楼下等候,自己一个人慢慢上前。
虽然是第二次来,不知怎的,阮酥莫名间却生出一种冥冥中注定的宿命感。顺着前次的记忆,阮酥一步一步缓缓向前,这才有时间仔细打量这已经来过一次的厅堂,昔日那道遮挡自己的藏身屏风已经卸下,没有那些碍事的家具,整个屋子显得分外亮阔;中间放置着一张茶桌,桌上面对面各放了一只茶盏,见她进来,广云子含笑把对面那只空着的杯子也倒满,对她做了个请的姿势,竟像等候多时。
“你来了——”
声音的陈述口气让阮酥一愣,不过想到眼前人是她死而复生的关键,内心那一点点疑惑也释然了,她很自然地落座,执起跟前的茶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却是意外的苦涩。
见她眉头微微皱起,广云子微微一笑,抬手又给她的杯盏添满。
“虽然茶苦,姑娘却能一饮为尽,小道佩服。”
阮酥目光一顿,只听广云子继续道。
“这饮茶啊,第一泡往往苦涩挠心,可越到后面却越来越涩中回甘,待最后一泡,茶叶舒展,茶汤变浅,便成了地道的甜美。姑娘以为呢?”
前后两世,阮酥对广云子都不甚了解。虽然久仰他“活神仙”的大名,却只是久仰罢了。听他这般说,不由心中一颤,声音已透着无限感伤。
“若是民女的命运也是这般便好了。”
“或许本来就是呢?”
阮酥意外抬眸,看上他含笑莫测的眼,只觉对方越发深不可测。
“难道道长知道我就是……”
见广云子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阮酥止住话,一双眼中已经被狂热的喜悦填满,什么东西在目中疯狂燃烧,她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激动地从地上站起来,语无伦次道。
“老道长,是不是还能改变?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广云子一挥浮尘,阮酥只觉得眼前一黑,意识便有些浑浊,迷茫中只听有人在耳边叹道。
“勿忘初心,方得始终。阮氏阿酥,望你能打破枷锁,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