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沿途每隔二十里便有一处亭驿,裹得严严实实的亭长和亭卒们带着一群衣衫褴褛的氓隶过来帮忙推车搭桥,在无数双手的推攮下,车队得以继续前行。
不过公子刺忘不了那些在寒风中冻得满脸发红的氓隶,他们神情苦闷,头发长期没有清洗都板结了,在这大冬天里依然散发着一股哄臭。最让他惊惧的是,有一次竟有人乘隙靠近,跪在他面前陶陶大哭,声称自己是秦国兵卒,希望秦国公子能把自己带走,带回家去……
那个人很快就被赵氏的亭卒拖了下去,赵氏官吏过来出言安慰,这场惊吓也并未延缓他们的速度。
公子刺不知道的是,他们所走的这条釜口道,过去车不并轨,马步并鞍。多亏了战败后数万秦、郑俘虏没日没夜的劳作,才拓宽成现在的模样,因为劳作强度太大,几乎每前进百步,都有一个俘虏丧命。这条连接邺城与河东,跨越太行山的道路因为是横向的,故被称为”横道“,据说赵无恤还有意再修一条从河内一直延伸到柏人“直道”。
十二月下旬,换了一辆双轮车后,他们终于翻越了层峦叠嶂的太行山,进入河北平原。
邺城,已然在望了。
……
公子刺是在雍都出生、长大的,在他眼里,雍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
直到车队抵达邺城郊外,掀开车帘,他看到眼前是一片繁荣的景象。
结冰的漳水河畔,农田被皑皑白雪覆盖,阡陌整齐划一,一个又一个里闾相连,一直延伸到天边,人口的密集远胜岐阳。笔直的大道在此交汇,被洒了一层黑色的炭渣防滑,道路上车来车往,繁荣的市场点缀其间,哪怕昨夜刚刚降下大雪,也无法冷却商贾们的热情。
“人口近十万,富丽甲天下……公子,欢迎来到邺城。”曾经的秦国人刘德已经完全把自己当成了赵的一员,骄傲地给公子刺介绍邺城,冀州最璀璨的明珠,未来赵国的都城。
“若是在晴天入城,会比现在更多几分热闹与喧嚣。”一边说着,刘德一边和从邺城出来迎接的鸿胪寺官员接洽,他本人便是在鸿胪寺任职的,这是专门负责外交事务的官署,相当于昔日的行人署。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八,秦国质子正好赶在明年元月一日的策命典礼前抵达,让鸿胪寺的主管公西赤松了一口气,这些天总有外国使节络绎不绝地赶来,可把他们忙活坏了。
前来朝贺聘问的外宾,一律都要接到内郭的馆舍好好保护起来,所以一行人开始横穿邺城,朝内城走去。
所谓“大都无防”,其中很大一个原因是城市太大,并且时刻都在扩张,城墙很难围起来,邺城这种新兴城市更是如此,今年修了城墙,明年城墙外又会增加许多街巷,对防御不利,于是索性把防御交给都城周边的附属要塞,只在内城修墙。
当穿过车水马龙的邺城大道,远远看到白雪中屹立的赤黄色城墙时,所有初到邺地的秦人都张大了嘴。
这是他们从未见识过的雄伟城池,高达五丈的高墙又用砖包了几层,不但使城墙更加坚固,比起夯土墙也美观了不少,何况鲁班的设计也考虑到了外观的美感,此刻阳光一照,整个城池仿佛是金色的……
赵国的新城已经不考虑是否逾越了诸侯规格了,赵无恤一改刚搬到此处时的简朴,对鲁班的要求便是:要把邺城建成独一无二的雄城,冀州的中心,天下的中心!
“金城千里,天府之国。”来自秦川的刘德不由生叹,这是对邺城,对河北最恰当的评价,此处真是霸业肇兴之地。
公子刺也坐在车帘边抬头仰望,仰之弥高,连脖子都酸了。这就是他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要生活的城市么?
也不知这面城墙后,会是怎样的光景,又能带给他怎样的震撼?
孩童总是对新事物充满好奇的,在旅途的消磨下,离开故乡,离开母亲的悲伤已经略为淡去,他那颗小小的心脏,已经不知不觉充满了期待。
还不等他们从缓缓开启的城门洞下通过,公子刺便听到头顶传来一阵少女的吆喝。
“喂!”
他再抬头,却看到一群人高马大的赵军侍卫满脸慌张,被他们护在中间的,是一位扎着发鬟,紫衣金饰的贵族少女,她正努力踮着脚,试图爬上比她还高的城垛。
公子刺何曾见过这等人物,不由惊呆了,却见那少女也不用旁人帮助,自己跳上了城垛。
她叉着腰,居高临下,虽然才十岁不到,却像极了一位睥睨众生的女将军,伸手指着城下的公子刺道:“我听兄长说,从秦国来了个质子,唤作赵刺,便是你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