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小桂子目光一呆,没有文化,转身径自下去准备了。
当小桂子来到偏殿时,看到崔敦礼正襟危坐一整天了,即使取食时也是衣袖掩面,气度修养看到小桂子暗暗心折。
“噫!桂公公,可是陛下醒了,召见微臣!”老人眯缝着双眼,说话依旧平静,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可是等待了一天的老人却依旧说话平平淡淡,不急不缓,带着矜持不仅不远的笑容看着的小步走上九级宽大的白玉台阶进入偏殿的小桂子。
老人说话还很平静,但毕竟等了一天了,开口第一句就是如此问,小桂子倒也不敢废话,虽是天子近臣,但崔家可是天下第一世家,眼前的老人身份清贵,如今又入阁了,得罪不起,朝廷中大小官员无不敬畏三分,见面莫不打拱做礼连呼“崔老大人”,竟是有和长孙无忌分庭抗礼的架势。
虽则如此,跟着李治混了这么年官场了,小桂子也老辣起来,再也不是当年半句话就要吓趴下的人物,迅即拱手做礼笑道:“崔老大人乃国家干城,国务在身,夙兴夜寐的,这一天倒是累了老大人了,陛下刚刚睡醒,听的老大人在此等待,大骂了奴婢一顿,吩咐快请老大人。”说完小桂子二话没说,大袖微甩,算作赔礼,径自引着老人去了。
崔敦礼一路跟着小桂子走,低着头也不知再想甚么。
方今天下,七宗五姓自是一等一的望族,已是顶顶的兴旺,崔知温说清河崔家在北朝时达到了巅峰,那是就影响力来说,但和如今的崔家财力势力都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老人反而认为如今的崔家才是巅峰,不为别的,昔日高欢的北汉是何其懦弱的政权,世人皆说宁为鸡首,莫为凤尾,老人却不以为然。
做鸡首固然能不断的得到磨砺,若为凤尾,高手林立,取得的成就反而不如成为“鸡头”的时候,但那是对待个人,对待像崔家这样的大族,鸡头满足不了崔家的胃口,凤尾才是大餐,那屈膝在鲜卑胯下的北汉就是只落汤鸡,如今的盛世大唐才是骄傲的凤凰,崔家看似天下第一世家,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在现在,大唐对外取得功照古今的赫赫武功,偌大的领土需要吞噬消化,这中间绝离不开世家的影子,能不能取得最大的利益不在乎你有多大力量,而在乎小皇帝想让你占多少便宜,否则你力量越大,走向倾覆的路就越近。
外敌已去,剩下的就是内敌,从隋文帝开始,到隋炀帝杨广正式确立科举制,打压世家就成了每一位有识明君的必走之路,老人早已经看的明白,世家若还像以前一样想轻易的左右朝政,甚至改朝换代,那皇室和世家的对立面就永远不会消除。
这次崔家看似被败坏名声,受了欺侮,但想必也只是小皇帝一次警告,自己入阁了,算是一甜枣,那杨善游事旧事重提算是一棒,但令老人心中感慨的是,这甜枣,崔家吃的开心,这棍棒又光明正大打的崔家无话可说,至少外界看了,觉得崔家出了如此奸臣叛臣皇帝不仅不怪罪,反而让崔家族长之弟入阁,天大的恩情隆恩,崔家若不感恩戴德,怕是被天下人所不齿。
老人做了反复权衡,终究觉得无法可想,后来给崔知温说的那小故事,本意是提醒他,如今反而让老人自己醒悟了,只要我等不做叛国谋逆之事,朝廷清明兴盛,一心为国,朝廷不可救时,一心为家,纵有兴衰,祭祀不绝,剩下的都是细枝末节,大不必太过深究。
过得片刻,一阵悠悠的乐声传来,老人抬头一阵发愣,竟发现自己已经步行到未央宫前的广场上,广场摆着一张桌子,几碟酒菜,两张胡椅,李治正坐在一座上悠闲的拉着——二胡,周围一票人李治坐在并不空旷的广场上,大腿敲着二腿,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儿拽来的小草,拉着二胡。
一首凄凉婉转的《二泉映月》硬是被李治拉的欢快的跳跃起来,倒像是十二女子乐坊拉《忐忑》,那叫一个忘我,那叫一个风骚,看的崔老爷子眼珠子一瞪,一口老白牙差点没喷出来。
隐约间路上乱乱糟糟的响起全被老爷子忘了,只觉的这个快成了自己的孙女婿的陛下,不能以常理度之。
周围那些常年饥.渴得不到小李同学安慰的宫女们心有灵犀的叫了起来,大眼睛春意盎然的勾引着李治。
李治的二胡拉完了,那些宫女也叫完了,李治矜持的笑道:“各位宫女姐姐们,你们好吗?”
又是一阵让崔老爷子耳鸣的尖叫,李治满意的点点头,咳了咳道:“既然好听,都给朕笑一个”
于是春光灿烂美人笑,李治仰天大笑:“来,给朕亲一个,算作门票了。”
于是丰胸肥臀的,不丰胸肥臀的,在一阵沉默后,都握紧了手掌,满脸紧张的挨个儿上前“啵”了一下,大唐的女人还是蛮豪放的。
“好了,都下去吧,朕还要跟崔大人谈正经事呢。”李治得意的哈哈大笑。
宫女们拥挤在一起,轰然大笑中行礼退下去了。
赧颜苦笑的崔老爷子面色平静,但心里还是有点扛不住李治的胡闹,但老爷子也没说甚么。
李治让他坐下,崔老爷子一阵惶恐谦让后也就安然坐下了,于是一君一臣,于空旷的广场上,黄昏对酌,倒也诗情画意的。
李治满脸堆笑道:“朕昨夜辛劳,一直睡到天黑,让崔老等了一天,当真惭愧。”
“陛下言重了。是老臣来早了才是。”
暮色下,霞光中老人脸色显得有点枯黄,年纪不小了啊,桌边的惶惶灯火下,俩人其实都在对对方打量了一番,不过李治放肆一点,老人收敛一点,李治看到的是老人长发灰白,幽幽的眼光让人沧桑但莫测高深。
“朕难得有此闲情雅致拉上一曲,如今又和崔老对酌,无须多说,先喝个三大白如何。”刚刚坐定,李治便要饮个三大杯,似乎要着意给老人一个难堪。
“陛下赐,不敢辞。”老人微微一笑,举杯痛饮。
“崔老如今还能饮得了酒,身体真好啊。”李治哈哈笑道。
“陛下夸奖,老臣此来有一事还请陛下恩准。”
李治低头看了老人良久,突然一阵大笑:“但有所请!一律恩准。”天子一诺千金,这一言就大了,若是老人有非份之想,怕是李治就要毁诺了。
老人酝酿一下措辞道:“三日后处斩杨家善游,老臣愿当监斩。”老人特地把杨善游分开读,杨家善游,再不是崔家善游了。
李治很不地道的拍掌笑道:“崔老大义,如此便允了崔老了。”
“谢陛下。”老人起身跪倒谢恩。
李治点点头:“平身吧,另外还有事吗?”
老人起身道:“选秀在即,我们七宗想要将嫡长女送如宫中,不知陛下意下如何?”虽然双方都心知肚明,但是有些事还是要先确定得个准信才好,这是老人做事的一贯风格,凡是力求滴水不露。
这种好事李治自是点头应允,待老人重新坐下,李治突然道:“朕听人禀报说,你给你孙儿崔知温说了一个小故事是嘛,试问世上最珍贵的是甚么?”
老人猛地抬起头,看着李治,张目结舌,这是老人第一次失态。
李治恍若不见笑道:“朕喜欢听故事,也爱对别人说故事,崔老可愿听一听。”
老人猛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绪,沉声道:“愿闻陛下第一义。”
“朕刚才从太液池走了一趟,正逢日暮,城郭关闭,看到树林间有东西晃动,朕就凑过去听,忽闻竟是树林中泥土与在和树木争辩。泥土说:‘你原来是不如我的。我是土,无论急风暴雨,还是暴雪霜冻,都泡不坏我,天地不灭,我便永生。你是木头,要是没有根,无论急风暴雨,还是连绵阴雨,想要你拔根就拔根,想要你折枝便折枝,漂入江河,若无根之萍,茫然不知所终。’崔老觉得,泥土所言如何?”
老人沉默下去,李治拿起筷子悠闲的吃着,半天老人才道:“树没有根,譬如臣子欺君,看似荣宠,枝繁叶茂,实则危如累卵,顷刻便成漂流之木。”
李治摆手道:“崔老,天晚了,明日还要上朝呢,回去吧。”
老人微微一笑,已然明了,向李治拱手行礼作别,径自去了。
到了宫门处,老人越想越怕,自己的言行竟已在别人眼底下,却不知自知,今日又闻这个暗喻性极强的小故事,忍不住大笑:”奇才!当真奇才啊!”
老人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崔家在辽东开发的详细商图和蓄养的私丁人数,连夜送进了大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