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和彼拉神甫私下商定的暗号。
不到一个小时,于连被叫到主教府。在那里,他受到父亲般的仁慈的接待。主教大人一面背诵贺拉斯的诗,一面告诉他在巴黎有一个好命运等待着他去接受,他又说了许多巧妙的赞语。于连要感谢他,向他解释事情的始末,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大主教对他十分关心,主教府的一名小教士已写信给市长,市长立刻亲自送来一张已签字的通行证,旅行者的姓名未填,是个空白。
当夜十二点钟以前,于连已经到了富凯家。富凯是个头脑冷静的人,对等待着他的朋友的前途,与其说羡慕不如说惊奇。
这个自由派的选举人说:“对你来说,结果可能是得到一个政府里的位子,那将使你不得不参加一些活动,从而受到报纸的批评。我将从侮辱你的话里得到你的消息。千万记住,我们愿意在正当的木材生意里赚一百个路易,因为我们是自由的主人翁,我们不愿意接受政府那四千法郎的薪俸,哪怕是所罗门王的政府。”
在这些谈话里,于连只看出一个乡绅的思想的狭隘。他终于要在伟大的事业的舞台上显身手了。他喜欢去碰碰运气,不喜欢过没有多少变化的生活。在那里,没有一点儿饿死的恐惧,到巴黎去的幸福,遮盖了眼中的一切。他想象那里充斥着玩弄权谋,假仁假义的人,但是他们都像贝藏松的主教和阿格德主教一样文雅有礼。他让他的朋友觉得好像是彼拉神甫的信剥夺了他的自由意志。
第二天快到中午时,他来到维里埃。他觉得此时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因为他打算去见德·瑞纳夫人。他首先来到他善良的保护人谢朗神甫那里。他受到了严厉的接待。
“你相信你对我有必尽的义务和责任吗?”谢朗先生不理会他的问候,问他,“你现在和我一同吃午饭,这中间有人为你租好一匹马,饭后你可以离开维里埃了。不要在这里见任何人。”
“听见就是服从。”于连用神学院学生的方式回答。后来他们只谈神学和优秀的拉丁文作品。
他骑上马走了一里路,看看四周没人就钻进了一片树林。太阳下山时,他把马送回,交给邻近的一个乡下人。天色稍晚,他走进一家种葡萄的农民屋里,那人同意卖给他一架梯子,并且扛着梯子跟他走,送到俯瞰维里埃的忠诚大道的那片小树林。
“他是一个可怜的逃兵役的人……或者是个偷运私货的人,”那个农民和他告别,心里想,“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的梯子卖了个最好的价钱,再说我自己也不是没干过那些事。”
夜极黑,大约一点钟时,于连进了维里埃城。他尽可能快地游到急流的岸边,这条急流穿过德·瑞纳先生那漂亮的花园。河大约深有十尺,夹在两道护墙中间。但是有梯子,于连很容易地就爬上去了。“看家狗将怎样迎接我呢?”一切问题尽在这里了,于连想。狗吠起来并且朝他奔过来。他轻轻吹了声口哨,他们就走过来对他摇头摆尾。
他从这个平台翻越到那个平台,虽然所有的铁栅栏门都是锁着的,但他还是很容易地到了德·瑞纳夫人卧室的窗下。窗户朝向花园,离地面只有八到十尺高。
百叶窗上有一个小小的心形开口,这是于连熟悉的。心形的开口并未像往常那样被一盏守夜灯从里照亮,这令于连大感失望。
“伟大的天主啊!”他暗自想道,“今天夜里她不在这个房间里,她又会睡在哪里呢?我此刻发现了狗,那他们全家就都在维里埃。但是,我可能在这间房子里遇见德·瑞纳先生本人,或者一个陌生人,那会引起多大的风波啊!”
最稳妥的方法是回去,但是于连不愿意采用。“如果有一个陌生人,我丢下梯子撒腿就跑。但是如果是她呢?她会怎么接待我呀?她已经投入到悔恨和极度的虔诚中,我不能怀疑这个事实。但是不久前她还给我写过信,她终究还在记挂着我。”这番推理决定了他的行动。
他的心战栗着!要么看见她,要么就去死!他向窗户上抛了许多小石子,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他把梯子靠在窗户旁边,伸手去敲打百叶窗格,开始轻,越敲越重。“夜色真黑,人家可能向我开枪。”想到这里,他的疯狂的企图就变成了勇敢与否的问题了。
“今夜这间房子里没有人住,”他想,“否则,无论谁睡在这里也该被吵醒了。不用格外小心了,只要注意别惊动邻居的人。”
他下了梯子,把梯子对着一扇百叶窗放好,又上去,用手穿过那个心形开口处,幸运的是他很快就找到了可以开关百叶窗的小钩子上的铁丝,他拧了一下铁丝,心里立刻有一种不可言说的快乐,他觉得百叶窗动了,一使劲儿他拉开了百叶窗。“要慢慢地打开,让她听出我的声音。”他把百叶窗打开一点儿,足以把脑袋伸进去,同时低声反复说:“是一个朋友。”
他张着耳朵仔细地听,没有什么声音打破屋里的寂静,但是屋里的确没有守夜灯,连炉架上半明半灭的烛光也没有,这是个不祥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