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不是摆设。
十三条人命,还有这个被齐敏抛出来顶缸的史家。
曹颙握了握拳头,心里实是憋闷得慌。 只是他不是傻子。 如今连他都摘不干净,更不要说去急着追究别人地责任。
木料之事,曹颙戛然而止。
舌头能杀人,这个道理古今皆同。 他要是再说两句,吓到齐敏,那个倒霉地史家怕就难逃抄家问斩。
现下,曹颙只能用那句“君子报仇。 十年不晚”来宽慰自己。 倘若四月下旬工期不能完成,康熙责罚下来。 自己这边要占大头。
时间紧迫,只能先可着工程,再说后话。
“几处修缮宫殿,依次清查,若是木料有虫蛀的,重新返工。 ”曹颙转过身来,吩咐董长海与曲峰道:“董大人。 曲大人,就要辛苦两位大人了。 董大人从东到西,曲大人从西到东,各自带人验看。 ”
说到这里,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辰,道:“现下是未正二刻(下午两点半),一个时辰后。 两位大人再到此处同本官汇合。 ”
董长海与曲峰应了一声,各带了几个小吏下去。
齐敏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大人……若是重新返工,还剩下不足一个月地功夫,如何能完?其他几处还好,松鹤清樾是太后寝宫。 干系重大……”
曹颙看着齐敏,道:“那总管大人,是何意?”
齐敏咽了口吐沫,到底是怕担干系,没有应承,道:“本官职责是代皇上打理行宫琐事,这修缮既是内务府的差事,自然当大人做主。 ”
事到如今,曹颙惦记的事还多,也懒得同他废话。 便道:“如今。 还有一事需要大人出面料理,才能周全些。 ”
齐敏听了。 嘴角动了动,挤出几分笑来,道:“大人真是说笑,本官不过是挂个虚名,当个闲差,实没什么本事。 倒是大人这边,人才济济。 ”
曹颙的脸上带了几分郑重,道:“总管大人,这今日出事的可是太后殿。 太后她老人家向来不理外事,最是仁慈,对佛祖甚是虔诚。 要是晓得在她寝宫后殿出了这般变故,往生了十几人,怕心里不会舒坦。 到时候,大人同在下,都脱不得干系。 ”
齐敏想到此处,也是犯难,寻思了一回,低声道:“大人,这可怎生是好?要不然,想法子瞒一瞒?”
“纸什么时候能包住火了?位高风大。 在下这边有匪徒‘悬赏’,大人地总管之位就不遭小人眼热?”曹颙随口问道。
齐敏立时息了声,脸上神情莫测,看着曹颙道:“大人所说何事,若是本官能力所及,自当应承。 ”
曹颙点了点头,说道:“刚才我问过董大人了,像这样的伤亡抚恤是四到十二两银子。 轻伤四两,重伤八两,死地十二两。 这次那边的偏殿坍塌,死了十三人,伤了二十二人。 抚恤银子这块,还请大人出面。 既是太后宫这边出的事,她老人家向来又慈悲,就按照双倍。 也能让剩下的工匠安心干活,省得乱了心思,后面的工期再拖拉。 ”
齐敏见曹颙郑重其事的,还当什么事儿,还提防着,生怕吃了亏。 见是抚恤这块,他心里松了口气,笑着说道:“还是曹大人想得周全,就这么办。 虽说多花几个银子,也能让庶民感受太后老人家的慈悲,正该如此。 ”
说完这番话,他生怕曹颙再拉他做旁地,忙欣欣然地带着人“忙”去。
一边走,他心里还一边算账,死的十三人,每个二十四两,就是三百多两了。 伤的二十二人,都按重伤算,也不过才三百多两。
里外里,六百两银子的事儿,他这个大总管,倒是成跑腿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跑腿就跑腿,自己要将日子抻吧抻吧,每日去两家或三家。 这样一来,行宫的事推不到他身上,也省得工程延误担当干系。
这样想着,齐敏就松快许多。 连之前想要揩油的心思都熄了,自己可是代表朝廷,代表皇太后的慈悲。
往后就算事情揭出来,自己也算是将功折罪……
不过,史家那边,也得想想法子。 总要堵住他们地嘴巴才行。
*
曹颙这边,已经叫那个司库典吏取木料库地账册,查询剩余的新木料;随即,他有吩咐蒋坚回内务府本堂那边取这次工程的预算书。
他记得清楚,那工程的预算书上,记录过某处所需木料几何这样的字样。
伊都立已经回来,七处修缮之地。 已经全部停工。 董长海与曲峰两个已经带着人验看,伊都立同两人见过。
“大人。 接下来,该如何?”伊都立见曹颙胸有成竹地模样,开口问道:“有什么大人尽管吩咐,我老伊自是站在大人这头。 ”
曹颙点点头,道:“就等大人回来了,别人我也信不着。 董大人与曲大人验看过的工程,劳烦大人再次验看。 关键是木头。 若是看着不对,像这样有虫眼地,轻飘飘的,就不行;最少也要像原来地木头似的,看着结实不会出事的,才稳当。 ”
伊都立听了,不由眼睛放亮,说道:“大人就放心吧。 我指定睁大眼睛,好好查看。 ”说到这里,稍加迟疑,看了曹颙身后站着的赵同一眼,对曹颙道:“怕是人手有些不足,大人将赵管事借下官用半日可好?”
曹颙为难地摆摆手。 道:“实是还有旁的事打发他过去,要不然大人先去忙,一会儿让他得空去寻大人。 ”
今日跟在曹颙进衙门办差的,只有蒋坚与赵同、李卫、小满。 蒋坚是曹颙地师爷,挂着个书吏地缺;赵同是曹颙得用的心腹家人;李卫在学幕,没什么分量;小满是贴身小厮,不作数。
伊都立听了,笑这说道:“既然赵管事有别地差事,那就算了。 我先去看了,大人这边有什么事。 随手使人吩咐下官就是。 ”
曹颙闻言。 拱手谢过。
时辰不早,伊都立也不耽搁。 带着人疾步去了。
曹颙转过身后,吩咐赵同道:“拿我的手令,到几处杂物库查看,主要看油灯等照明之物,还有灭火之物。 ”
赵同应了,回内务府本堂取曹颙的手令去。
曹颙看到小满,想起今日要在园子里宴请苏赫巴鲁夫妇之事,忙打发他回去报信,今日衙门这边不脱身,请初瑜那边看着解释。
这会功夫,木料库典吏已经查好这边所储的新木料数额。 蒋坚也到了,手里拿了之前行宫衙门与营造司做的预算单。
两相对比,曹颙心里放下一块大石。
幸好所余新木料的总数,同预算单上所需地木料数额相差无几。 这样看来,剩下的,就看能不能赶在四月下旬前完工。
已经使人将各处工程人手分了两组,要是两组轮流不歇着的话,工程速度能提快些。 原计划工期两月,现下压缩在一月内,除了分组,怕还要再召集些人手才够用。
不过,凭他的身份,想要用人的话,应不是难事。
那个典吏看见曹颙露出笑容,也明白这位总管大人叫自己统计总数的缘故,已经变了脸色,哆嗦着说道:“大人……大人……账目是这些,可……可……没有那些呀……”
曹颙止了笑,看着那典吏,已经是面沉如水:“说!”
那典吏双膝一弯,已经跪在地上,牙齿打着颤,说不出话来。
曹颙手里拿过账目,看着上面明晃晃地大字,心里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木料是这次工程的根本,要是没有木料,那大家岂不是要干瞪眼?
“到底差多少?”曹颙克制着怒意,问道:“三成,五成,还是多少?”
“总管大人明鉴,不干小人的事儿啊,小人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吏,就跟那看门狗似的,实不干小人的事儿。 ”那典吏一边磕头,一边哭诉起来。
若是他长得劳苦大众些,说这些话,曹颙还能体谅体谅。 但是他这肥头大耳的模样,加上胡搅蛮缠的功夫,使得曹颙心烦不已,看着那典吏,使劲地拍了一下桌子。
那典吏唬得浑身一激灵,提起头来,用一双小眼睛,怯怯地看了眼曹颙,才哆哆嗦嗦地说道:“差……差……差八成半……”
曹颙闻言,眼前直发黑。
这需要修缮的几处工程,所需木料不是十根百根这么简单。
他扶着书案,盯着那典吏,道:“那些木料都哪儿去了?”
那典吏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扶在地上,不肯再做声。
李卫在旁,见曹颙这般,心里也是焦急,上前踹了那典吏一脚,呵道:“大人问话,你竟敢不回?作死么?”
那典吏被踹飞出去,跌了个屁股墩,皱着脸“哎呦”出声,被李卫瞪了一眼,又合上嘴巴,抽噎着。
曹颙地脑子里想起曲峰方才提过地内务府木材商史家,问那典吏道:“是不是同史家有什么干系?”
典吏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吱声,只是慢慢地低下了脑袋。
曹颙这才明白,刚才曲峰与齐敏提到“史家”时为何那般别扭。 想来是曲峰说错了顶缸对象,齐敏着急,才差点露了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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