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地词句,便是妙趣横生又发人深省,曹颙听得津津有味,心底也越发佩服起庄先生来。
刚过大栅栏,迎面正瞧见苏赫巴鲁带着几个随从。 曹颙忙向庄席告了罪。 打马过去招呼苏赫巴鲁。
苏赫巴鲁本是面色不虞没精打采的,见到曹颙才有了些精神。 一把拽了他道:“小……小、小曹,走,喝……喝酒去。 ”
曹颙瞧他神色,像是不大痛快,便点头应了,回头向庄席说了,又道:“也快近饭时,先生也一道外面吃吧。 ”
庄席笑着婉拒,拱拱手向苏赫巴鲁见了礼,自行回府去了。
曹颙与苏赫巴鲁两人就近找了个酒家,进了雅间,点了四五个菜,要了一坛子酒,对饮起来。
苏赫巴鲁像有心事,却一直不肯说话,菜也极少吃,只是一碗一碗地喝酒,转眼功夫,一坛子酒见了底,他又喊小二要酒。
曹颙虽知他酒量不小,可这样喝下去实在是无益健康,况且酒入愁肠,怕是越喝越闷。 于是,他一边劝着苏赫巴鲁多吃菜,一边拿言语套问出了什么事。
苏赫巴鲁抬腕尽干了杯中之物,红着眼睛,苦笑一声,“我……我……我要……要……成……成亲了。 ”
曹颙习惯性的第一反应是道喜,刚张开嘴,忽然想起苏赫巴鲁思慕宝雅的事情来,再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就明白了他难过的缘由,那“恭喜”二字生生又咽了回去,化做细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苏赫巴鲁压根没瞧他地反应,只说“太后恩典”,便又埋下头,喝水一般地灌酒。
曹颙上辈子有过失恋的经历,也曾借酒浇愁,因此十分理解苏赫巴鲁的心情。 说起来,苏赫巴鲁比他更无奈,他毕竟得到过那个女人,苏赫巴鲁却还没有机会去获取心爱姑娘的芳心,就被一道指婚的恩旨断送了所有希望。
想起旧事,又思及现在,曹颙也一口气干了一碗酒,现如今,他自己的婚姻又岂是自己能做主的?就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可以不遵,可以讨价还价,那康熙的指婚呢?他能抗旨吗?谁又知道苏赫巴鲁地今天不是自己的将来?
理论上说,若是没有心爱之人,单纯地和一个不相爱的女人共度一生并不是太困难的事。 曹颙并非什么有感情洁癖的人,最少相敬如宾、不互相伤害还是做得到的;可要是遇到一个心爱地女人,却不能给妻子的名分,他到时又将如何?在宅门里呆了多年,曹颙深知这个时代妾的地位低到了什么程度。 也清楚一个宠妾可能给一个家庭带来怎样地动荡,他自己是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两人各想自己心事,都是一言不发地喝酒。 苏赫巴鲁满腹愁绪,酒量大打折扣,很快就醉倒,伏在案上起不来了。 曹颙酒量本就不弱,又喝得没有他快。 这会儿倒是神智清明,并无大碍。
曹颙叫了小二来结账。 然后架起苏赫巴鲁出了雅间,往楼下去。 楼下苏赫巴鲁的随从就坐在大堂靠楼梯口的位置,瞧见了曹颙二人出来,忙快步上来接过自家主子。
苏赫巴鲁忽然极低唤了一声,“宝雅……”
这一声带着一分压抑、两分无奈和足有七分的伤心,听得曹颙心里一紧,几个随从也都暗自摇了摇头。 曹颙拍了拍他一个亲随的肩膀。 叫他们好生照顾苏赫巴鲁,目送他们离去。
曹颙想着给紫晶买那牛肉,因此方才没好意思让庄席捎带。 这会儿,他想到苏赫巴鲁那一声“宝雅”,不知道宝雅心中苏赫巴鲁占得几分,便打算带些吃食回去给宝雅她们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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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府,竹院
曹颐拿着件绣活,一边行针走线。 一边和倚在锁子锦靠背上地永佳聊着闲话。 宝雅懒洋洋地半躺在软榻上,摆弄个曹颐旧日绣好地荷包,一副百无聊赖地模样。 外面小丫鬟进来回说,“大爷往这边来了。 ”
宝雅听了,立即起身:“好哇,抓他都抓不到。 出去玩了都不带咱们,瞧我说他去!”说着跳下软榻跑到院子里,见了曹颙就过去扯他袖子:“你跑去哪里了?”
曹颙虽然换了衣裳,但还带着些酒味,宝雅闻到了,一皱鼻子,佯嗔道:“竟是去喝酒了!也不叫上咱们!该罚!”
曹颙指了指身后丫鬟捧着地食盒:“带了些精细点心回来,也不知道对不对你们胃口。 ”
宝雅眼睛一亮,忙扑过去,揭开一个食盒。 喜道:“核桃粘、蜜饯金枣、菊花佛手酥?好。 好,这几样我都顶爱。 算你有良心!”说着自己接过食盒。 欢天喜地的跑进屋里,招呼丫鬟抬炕桌过来,把食盒一摆,笑嘻嘻地对永佳曹颐说:“算曹颙有良心,给咱们带了点心回来。 三姐姐,有你最喜欢的蜜饯马蹄与木犀糕。 还有永佳姐姐最爱吃的翠玉豆糕!”
说话间,曹颙也进了屋。 永佳和曹颐都笑着谢过,然后方洗过手,吃心。
宝雅吃了口糕,含了块蜜饯,满意的咂咂舌,便问坐在椅子上饮茶的曹颙:“你到底跟哪个喝酒去了,大白天地也这么有闲情?”
曹颙撂了茶盏:“遇上了苏赫巴鲁了。 ”顿了顿,又道,“宫里面给苏赫巴鲁指婚了,故去喝了酒。 ”说罢,状似无意地看了一眼宝雅。
宝雅却是一脸惊喜,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兴高采烈的模样:“这等喜事都不叫上我!回头要他好看!非补我一顿酒不可!指的哪家小姐?”
曹颙未想到她这样反应,摇头道,“我不知……只知道太后赐婚。 ”
宝雅小脸垮下来,嘟着嘴:“你竟说不知道?!哼,真真糊涂!!哪有喝了人家喜酒还不知道结亲哪家的?!”转而又兴奋地掰着手指头算起来,“秀女早就指完了,苏赫巴鲁又是蒙古小王爷,定是个宗室女,我看跑不了宜尔哈姐姐或萨木素姐姐,再不就是雅拉!永佳姐姐,你说是不?再想想也没谁了……”
永佳拿绢子擦了她嘴角的点心屑,笑而不语。 宝雅犹自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中,又开始兴奋地盘算起送什么东西。
曹颙瞧着宝雅这般开怀,知道这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多少有些替苏赫巴鲁惋惜,转念又觉得这样也好,总好过棒打鸳鸯,落得两个人伤心,当下只垂低头饮茶。
永佳瞧着宝雅天真烂漫,心底暗暗叹息。 她与二哥永胜年纪相近,关系最好,永胜对宝雅也存了份爱慕之心,没瞒妹妹。
永胜原还央过妹妹在宝雅面前多赞自己的,后来又和妹妹抱怨,自宝雅从草原回来身边就多了个苏赫巴鲁,他守孝不能陪着宝雅出去玩,生生疏远了,平白地给了苏赫巴鲁机会。
这几日来,宝雅每和永佳说起草原,必是要提苏赫巴鲁,不是说苏赫巴鲁帮她打猎,就是说苏赫巴鲁给她好物什,永佳对苏赫巴鲁有意于宝雅之事也知道些。
这会儿瞧了宝雅这般光景,她禁不住思及自己,那个人不也如宝雅一般浑然不知么?自己守孝三年,出孝已然逾龄,彼时那人怕是早已觅得良配结得良缘了。 说不定,她还不及苏赫巴鲁在宝雅心底尚存份朋友情谊,至始至终,她在他心里,可曾留有点滴痕迹?
一时间,永佳柔肠百转,兀自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