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握着手臂,不过对他相当无言。她递来镜子,兴许是为了让自己整理仪容,不过,很遗憾,宁永学这一生可能都没法拿镜子整理仪容了。
漫长的沉默。她甚至闭上了眼睛,抿起了嘴巴,明显不知该作何感想。
还好宁永学没有对着镜子高歌一曲,嘶吼:“一车的乘客和司机全成了残废,只有躺在棺材里的人无所谓。”
“......你发病了?”过了很久,白尹终于开口问道。
“呃......其实我在跟镜子说话。”宁永学沉思着回答说,“很有童心,是不是?”
“你性格总是很怪,而且总能在这一秒比上一秒更怪。”她评价说,“虽然给你换了一身安全局制服,但你和这个地方、这身衣服完全不搭。”
“不搭吗?”
“我不是说外表,是行为,——刚才醒来的时候你满脸痴呆,我就在办公桌那边看着。刚开始我还以为你很痛苦,后来才发现你只是特别闲,或者就是无所事事的发呆吧?......哪怕是在这种地方、在这种时机。”
“你帮我换的衣服?”宁永学问她,这话冒得很自然。
“我帮你换的。”白尹无所谓地说,“这地方也不是库房,是隔壁的办公室。我先请他们去收拾库房,然后才拖你过来,帮你处理伤势。”
“因为那些疯长的组织?”
“还能是什么?”
“我不至于为了这点事就担心别人的态度。”
“既然你帮我保守秘密,我也会帮你,至于事后,你只要说自己愈合的很快就好。”
“你很擅长照顾别人。”宁永学评价道。
她笑了。说实在的,宁永学现在也很难想通她的笑意中有多少情绪。
“空话和场面话就算了。你能说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吗?”她问道。
“你不喜欢吗?我听到你一直这么跟顾监察说话。”
“也许我是想指责每一个人,要求他们别总凝视我。”白尹说,“但我不想给生活平添不快。这种事情既为难自己,也为难别人,只能满足一时口快,然后就一无所获了。所以还能怎样呢?无非就是些场面话和空话。”
“是吗!既然我待遇最特殊,我蒙尘的心一下就欢欣起来了。”
她叹了口气,侧目瞥向办公桌。不熟悉白尹的人可能会以为她在表示羞怯,实际上宁永学根本没从她脸上见过羞怯的情绪。
“你能消停一会儿吗,诈骗犯先生?”她问道。
“我已经消停了。”
“嘴角。”她指出,不过还是看着一侧的办公桌。
“嘴角怎么了?”
“血污。”她说。
“呃......我刚才没注意镜子,其实没把脸划成到处翻死皮的僵尸就好。”
“啧。”她又把视线转了回来。
“总之,这部分噩梦也顺利完成了,我们都没大碍,还朝着噩梦的尽头迈出了重要一步。不如鼓鼓掌,整理心情,然后继续往前走。你觉得呢?”
“要是你觉得这么说话很讨喜,我没意见,不过,要是你老这样,我会分不清严肃的话题和玩笑。”
“只是个梦而已。”宁永学一脸微笑,“沉浸在梦里的时候,我们觉得一切都很恐怖。不过要是发现梦的真相,醒来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包括插了满身的碎片倒在过道上?”白尹问他。
“我本来想说我很痛苦,不过这话是假的。昏迷的时间很久。醒来以前我凝视火光,醒来以后我凝视镜子,不管事前事后,身上都完好无缺,几乎没差别。当然,如果你非要感谢我,我可不会跟你客气。”
“站在什么角度?”白尹又问她,她似乎问题特别多。
“当然是站在同舟共济的年轻学生的角度,”宁永学回答,“我想成年人都有其行事方式,不过换成年轻的学生,一定会更热诚,你觉得呢?”
“话是可以这么说,但我觉得,这地方所有巡逻员加起来都不如你像老练的成年人。”
“这太夸张了。”
“狡猾多疑,洞察力很高,又擅长胡说编故事,伤痛像是不存在,表现也得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幻影,映在肥皂泡里。”白尹越说声音越低,最后几乎难以察觉,目光也落在了地上,“你这个人......要是能拿刀刺出一个愈合不了的伤口就好了。”
她刚才说了什么?是这地方让人们变得不正常了,还是她本来就有些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