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编修,与理初兄是同郡,也和定庵一同办过事,所以这其中内情,下官清楚。”这位名为程恩泽之人向阮元答道,他是安徽徽州人,只不过与俞正燮一出歙县,一出黟县。“下官以为,如今朝廷之中,瑟庵之才不受重用,只怕理初兄考中进士,亦不过泯然众人,其实并非理初兄和瑟庵有错,实在是这当国宰相不容他二人之故!”
“宫保这几年不在京城,或许不知,如今朝中最受皇上信用之人,便是下官的歙县同乡,曹振镛曹相国。可是如今,下官却宁愿没有这个同乡宰相。这曹振镛当国以来,内阁六部用人,从来只用那些俯首听命,要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的司官,奏牍文书,不看内容如何,只要文字稍有瑕疵,便是下等。而且,这曹振镛最为妒嫉之人,便是后学中才华横溢之辈!且不论定庵才学文笔,均自过人,就是咱们的前辈,武进刘申甫先生,他《春秋三传》之学堪称国朝第一,可这些年来,却始终只是主事,终年未得升迁!如今之世,实是庸辈大行其道,英才沉于下僚!依下官之见,只要这曹振镛还在相位一日,如定庵这般世之大才,是难有出头之日了!”他所言刘申甫先生名叫刘逢禄,是当时精研《左传》、《公羊》的《春秋》学大家,对于今文经学的复兴也起到了重大作用。
“春海,你这话说得就过分了吧?若如今朝廷是庸辈大行其道,那老师难道也是庸辈吗?”汤金钊本来也是二品侍郎,自然不会同意程恩泽这样绝对的言语。
“阮宫保,各位大人,如今天下督抚卿贰,大半都是先帝之时引进,那时当国者并非曹振镛,是以各位前辈尚能支撑一时。可如今看来,后学担心用人之大患不在今日,在十年,甚至二十年以后啊?”程恩泽却依然不愿改变自己的想法,阮元、王引之这时都已经年近六旬,听着程恩泽之语,自然也对后世之事多了一重担忧,在座各人对曹振镛看来也几乎无人认同,是以程恩泽发言之后,竟是一时沉默,无人再来应答。
“定庵,你这篇序文在我看来,仅论文才,亦是佳作。想来无论高宗皇帝,还是仁宗皇帝,对于文辞出众之人,都会多加提拔,我想皇上应该也是一样啊?或许……也是因为你还是内阁中书,见皇上的机会少了些,不然你还是再准备一次会试吧,要是支持不下去了,我和伯申既然和你有师长之谊,总不能弃你不顾啊?”阮元清楚,未来之事,自己也无力做主,只好向龚自珍如此劝道。龚自珍也自向阮元答谢,只是想着用人要事总是决于曹振镛,一行人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了。
“阮宫保,后学从来听闻,宫保督抚各省,治学、水利诸事皆有建树,是以后学有个请求。后学一直有志于辑录国朝百余年来经世致用之文,是以后学相请宫保将此等文作暂借于后学,若后学果然能成此书,自当再次向宫保拜谢。”这时,魏源却在一旁想到了另一件事,便即向阮元求问道。
“默深,你有志于此,确也不错,待我斟酌一番,取其中可观之文与你便是。”阮元自也没有拒绝魏源的请求。
魏源见阮元同意借给自己文稿,也当即谢过了阮元。之后数日,阮元便让阮常生取了自己《海运考》、《邳宿二闸之议》等十五篇文作,誊录送与魏源修书。只是这时的阮元尚不知晓,就在这次扬州会馆聚会之上,被后世称为“西北史地学派”和“道光经世派”的两大新兴学者群体,已然崭露头角。而在此后不久,这些京城里的中下层官员,包括一批颇有名望的在京举人,将会用自己的纸笔言行,影响整个清王朝的舆论。
次年果然是王引之担任了副主考,可即便如此,龚自珍等人还是未能通过会试。
到得下午,龚自珍、魏源等人另有宣南诗社的聚会,便即辞别了阮元。阮元也和留下来的王引之、汤金钊、姚文田、程恩泽四人一起,临时在会馆中寻了个偏室,讨论起朝中政事来。阮元自也听闻过孙玉庭等人“八折收纳”之议,这次看着几个学生都是长期在京做官之人,便向各人问起八折收纳的后续之事来。
不想听闻阮元之问,汤金钊却是大奇,向阮元道:“老师,这件事您还不知道吗?就在两个月前,朝廷已经明发上谕,这所谓‘八折收漕’之议,如今已被皇上废止了啊?”
“废止了?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啊?”阮元听着汤金钊之言,也不禁感叹自己入京这两个月,竟然还会错过朝中重要诏令。但“八折收漕”的建议,自己之前在和陈若霖书信往来之中,只觉陈若霖信心十足,大有八折之议一行,便可解决大半漕弊之念,却被道光突然废止,心中自也大为疑惑。
“是啊,其实这八折之议,皇上之前还一直召集大臣,讨论了很多次呢。”程恩泽这时也对阮元补充道:“其实这次八折之议能够废止,三位大人都出了不少力呢。”这句话说得出来,阮元却又是大吃一惊,不想力主废除八折之议的官员,竟然就是面前的汤金钊、王引之和姚文田三个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