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定然会发觉有人窥视,进而转移鸦片,那么自己再去清剿,说不定什么都搜查不到。
“那倒是没有,伯元,他们那个样子太明显了,就算隔着纸窗子,我一样看得清楚。几个人横七竖八卧在榻上,除了抽烟,动也不动一下,坊巷街市里吸食烟草的人我见过,有抽的忘乎所以的,可没有人能抽成那个样子啊?伯元,咱们还是早做准备,尽快前往剿捕,才是要事啊?”杨吉当然更在意清剿鸦片之事。
“杨吉啊,你不是也说了吗?那医馆有前面卖药的地方,还有一个后院,这样的医馆若是走私鸦片,那数量应该不会少啊?更何况,若是这样的地方也在偷漏鸦片,那说不定……他们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奸商,在背地里做大动作呢。如今咱们知道了这医馆位置,便也有的放矢,总要想个周全的法子出来,把这根线摸出来,然后一举斩草除根,这才是治本之策啊。”阮元看着杨吉恼怒,也向他解释道。
“是啊,杨先生,眼下还有个难处,或许老师也在想办法吧?”康绍镛见杨吉愤恨之状,也帮着阮元向他说道:“你方才也说了,那家医馆在西禅寺,可你也该清楚,我们一般从这里出门前往城西,都是走太平门出去,到西禅寺路很远的。但是……距离西禅寺最近的城门,你可知是哪一座啊?”
“是……正西门。也是啊,那边进了城,都是旗人,反倒是伯元不好管他们了。”杨吉想了想广州城区情况,也不觉感叹道。广州自正西门到大东门,有一条名为惠爱街的大街,广州将军府就在惠爱街和大北门直街交界之处。换言之,如果广州将军不能和阮元南北呼应,一并清剿毒贩,而是对鸦片走私听之任之,阮元也会非常为难。
“老师这不是也在想办法嘛?”康绍镛见杨吉之状,也不觉对他笑道:“我听说那新任将军孟住已经到了将军府,只是如今仁宗皇帝丧期未及百日,老师也不便与之有私下来往,再过一个月,或许老师就有主意了呢?那烟馆虽是嚣张,却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
“哈哈,也是,不过康相公,您这几日来我们府上,也太频繁了些。您看,我进来的时候,都忘了给您行礼了。康相公,我厅伯元也说起过,你们这几日在查什么……什么陋规和养廉银?这陋规一词,我也听伯元说过,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意思。您学问高深,能不能给我讲一讲啊?”杨吉看康绍镛也在劝慰自己,也不觉放松了下来,开始问起康绍镛与阮元商议之事。
“是啊,这几日我和老师商议的,就是清点广东旧欠,也看看各府县陋规情况,能否有所更革。但如今说来,想要有所作为,难啊……”康绍镛也向杨吉解释道:“所谓陋规,其实是朝廷正赋之外,各府县官吏在正赋之后,额外向百姓索取的一些收入。最初可能只是府县经费不敷,即便有人收了陋规,也能把陋规用以弥补地方开支,可这种收入毕竟没有法度约束,或者说本身就是律法所禁之事,所以一旦多了起来,就会有人以公济私,收了陋规,不是用以补足公费之用,而是都进了自己腰包。这样日复一日,贪官污吏还能少吗?具体而言,陋规可就多了,我先挑几种说吧,你在淮安和老师办过漕运的事,其中往往有‘加耗’和‘浮收’之语,这就是一种陋规,此外还有平余、盐当、差徭、税契之类,所谓平余,指的是官吏下乡征银征粮,百姓需额外再交几钱银子,以便官吏饭食出行之用。盐当嘛,指的是盐商行盐运盐,需要官府派遣吏员兵士护送,这也多出来一笔钱,差徭咱们这里不多,直隶我听闻得多些,那里平日往来各省文书最多,驿站车马往往不敷使用,是以直隶一直有一种‘差徭钱’,倒是不用百姓当差,只是驿站附近百姓需要出钱供应驿站车马。税契我听说四川多些,当地百姓买卖房宅,需要官府派人立契,同时也要给官府吏员一些费用。其实早在世宗朝,因为百姓需要上缴白银完税,官府也需要重新熔铸白银,便出现了一种陋规,叫火耗,后来世宗皇帝将火耗银定为常度,分发各省,以为养廉公费之用,就是所谓‘火耗归公’了。如今朝廷之意,我看就是想要把世宗皇帝当年做的事再做一遍。可是……其中难处,却要远甚世宗皇帝之时啊。”
“康相公,按您这说法,这陋规不就是坑害百姓的东西吗?”杨吉听着康绍镛解释,只觉这就是在百姓原有赋税基础上,又给百姓添加了一重负担,自然对陋规毫无好感,道:“百姓生活本来就不宽裕,再给他们加上这许多陋规,那他们日子不是更不好过了?既然如此,那咱们快些把这些陋规裁了,不是最大的好事吗?伯元,你这还犹豫什么呢?”
然而,听着杨吉之语,阮元和康绍镛却是一时沉默。
“杨吉,若是这件事就像你想的一样简单,那我和兰皋又何必如此斟酌呢?”过了片刻,阮元方才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