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他自己不肯承认,又没有抄家,怎么能因为工部账目矇混,就说问题都出在他潘恭辰身上?第二,这潘恭辰之前也曾向皇上进言,说工部多有陋规,希望皇上整治,这一整治下来,最吃亏的人是谁,不是那其他吏员吗?所以他们合伙诬陷潘主事,这也说得通啊?第三,我亲审他之时,便发现他言语确实朴实,同僚之事,或许他真的就没有想那么多,这又有何不可呢?当年……当年我不也是从他那个位置一年年熬过来的吗?托中堂,您知遇之恩,卢荫溥万死难报,可如今托中堂想要去严刑惩处一个与我相似之人,竟又没有半分实证,您自己说说,难道我眼看这样的案子就要发生,我还能无动于衷吗?”
“托中堂,我知道,之前在盛京那一番话,你始终记着呢。这样说也没错,凡事一律从严处断,确实容易得罪其他同僚,但咱们之前办案从严,那是因为他们确实有罪,但如今呢?就因为皇上从来痛恨下臣贪渎,咱们就要把一个查无实据的主事送到边疆去吗?若是那样,那咱们不就落了口实吗?日后只要有个万一,那些被咱们得罪的人再来收拾咱们,不就成了天经地义的事了吗?”
“哟,卢宫保说的不错嘛?果然是考进士考出来的啊?”托津也对卢荫溥冷笑道:“你说咱们之前严办的人都是确实有罪,那刘凤诰呢?按你今日的做法,你应该力主刘凤诰无罪才是啊?我可告诉你,十年了,刘凤诰回来了啊?”
“托中堂,刘凤诰当时无论如何,失察总是免不了的,今日这潘恭辰呢?他连个失察都算不上,咱们要如何为他定罪?”可是话虽如此,卢荫溥回想着当年加重刘凤诰罪名一事,心中却也有些担忧,不觉对托津道:“托中堂,咱们已经走到了这条路上,我也知道,咱们回不了头了。可即便如此,若是咱们本身立得正,就算日后真有那一日,外人又能把你我怎样?托中堂,咱们两个今年都过了六十了,眼看着皇上也……这以后的事,你不能没有打算啊?就算我为了报当年知遇之恩,这些话,我也应该再提醒你一次的。”
“卢宫保……你说的也有道理啊……”托津想着卢荫溥之言,自然已经渐渐清楚,更何况就在这一年,绵忻的封王已经让八旗之中传言四起,最为激进的一种便是嘉庆已经知道自己年迈,又不想再立绵宁,便即选了绵忻作为后继之人准备加以培养,而无论绵宁和绵忻,都与托津交往不多。也就是说,一旦嘉庆真的有个万一,托津就要面对一个完全不同于嘉庆的新君,若是到时候果然有人上言其滥行冤狱,那自己下场又会如何?是以到了这时,托津对于日后之事,也不能不有所顾虑,便继续对卢荫溥道:“既然如此,咱们这次拟定判决,便按证据不足结案吧。但这一次是他潘恭辰确实并无实据,却不是我们故意放过了他,这一点,咱们也是要清楚的。”
“那我也谢过托中堂了。”卢荫溥当即对托津拜谢道。
此后潘恭辰一案在嘉庆之处议决,嘉庆也认为仅凭吏员空口出言,不足以对潘恭辰定罪,便即以无罪结案,并未对潘恭辰加以惩处。但即便如此,托津和卢荫溥决狱严刻之名,却也一时不能尽除,京城之中,早有不少流言为之煽风点火,称托津与英和,军机处与朝官督抚,已是势同水火,而嘉庆这一次诏督抚入朝,就是想要改组军机处,同时安排后嗣之事。
当然,入京路上的阮元一行,尚不知如此风言风语,九月之末,阮元和孔璐华终于抵达京城,也再一次暂时在衍圣公府入住。只过了两日,嘉庆便即传来口谕,让阮元前往圆明园赴宴,而一同入园的朝中大臣,还包括同样已经抵达京城的方受畴、孙玉庭、蒋攸铦、黎世序和伯麟五人,六大总督一并进入圆明园赴宴,自是不得多见之事。
而这一日的饮宴陈设,也一如元日之后的群臣内宴,菜肴甚是丰盛。六名总督看着嘉庆这次意外的赐宴,一时也是又惊又喜,激动不已,过了半晌,竟是无一人愿意主动用餐。
“好啦,你等好不容易入京一次,何必如此紧张呢?”嘉庆看着一同前来赴宴的六名总督,也对六人笑道:“今日之宴,你等就不要谦辞了,朕想来每年元日之后的群臣宴,你等总是不在京中,好像……你们都没参与过是吗?那你们还客气什么,今日这次宴席,就算是朕给欠你们的,给你们补上,如此你等该放心了吧?”
嘉庆所言正月群臣宴,其实久已有之,但嘉庆七年之前,这种群臣宴只有满蒙八旗高官可以参与,直到嘉庆之时,方才准许京城一品汉官,各部汉侍郎入宫赐宴。是以在座四名汉民总督之前都没有参与过群臣宴,蒋攸铦和伯麟出京时资历不足,即便是八旗出身,却也未能参与,所以嘉庆之言其实没错。而嘉庆说到最后,两江总督孙玉庭见嘉庆如此亲和,也不觉泪流满面,对嘉庆叩谢道:“皇上,臣总督两江无状,皇上不弃于臣,依然再次为臣等赐宴,臣日后定当为大清国肝脑涂地,以保大清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