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丝绸、景德镇瓷器、福建茶叶,便有不少借由此路南下,一路销往海外。正因如此,章江门外这时也最是繁盛。不觉之间已是初夏,孔璐华在京中结束了治丧之事,便也一路南下南昌,这日正好抵达章江门码头。阮元早已得了消息,当即出门迎接。
阮家一行抵达码头,便即登岸,阮元眼看前面一位贵妇缓缓立舟,走向自己,自然便是孔璐华了。只是看着这时的孔璐华,从容温柔的面颊之下,却也依稀带上了几分忧愁。向孔璐华身后看去之时,阮元也是一阵欣喜,原来杨吉也登上了这条船,和孔璐华一并回了南昌。只是阮元定睛一看,心中却也忽然涌上一阵酸涩,只见杨吉头上,这时已缠上了一片白布。
“杨叔……”想着自己少年之时,杨禄高对自己的悉心呵护,自己离扬之前,杨禄高对自己的那番鼓励,阮元心中自也难过不已。
只是逝者已矣,生者却依然需要将自己的道路走下去,阮元也便打起精神,上前迎住了孔璐华,对她笑道:“夫人这一趟走得真快啊,原本还想着,夫人到南昌尚需两日工夫,不想昨天早上,我在抚院就收到了夫人的信啊。”
“夫子,这船可不是普通的船啊,这不是你当年设计了‘宗舫’以后,沿江船工仿照你那‘宗舫’造出的‘沧江红’吗?”孔璐华也是淡淡一笑,道:“这船果然不出所料,杨吉说从南昌回扬州,果然只走了三日,我这般逆水西下,从扬州开始算起,到今天也只有七天,夫子造的船,真是让沿江不知多少百姓都因而受益啊。”
阮元看着妻子,却也清楚,孔璐华谈笑之余,面上仍是带着几分忧愁之色。
“既然夫人和杨吉都回来了,那今日回了家,我可要给你们好好接风才是。”阮元也点了点头,道:“眼下……确是艰难了些,今日就先摆素宴吧,夫人一路劳顿,却也不能伤了身子啊。”
说着,一行人也渐渐走进了章江门,向着抚院方向而来。
章江门之内屋宇巍峨,大半的南昌官署都位于其中,这里在明代本是宁王王府,后来宁王朱宸濠因谋反被王守仁剿灭,宁王府遂被拆分,其中西北部分成为江西布政使衙门,东南部分则成了江西巡抚部院,两府之中尚夹着南昌县县衙,南昌府衙在北侧德胜门处,距离抚院也不远,抚院之南紧贴着江西绿营镇府,东侧则是江西按察使司。是以阮元一行从章江门回城不久,便即到了抚院门前。
阮元和孔璐华都备了轿子,到了抚院门前,二人双双下轿。只是这时,孔璐华看着抚院两侧的辕门,却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见阮元走近,便即问道:“夫子,这江西所谓‘会党’,你可都捉住了?”
“不敢说都捉住,至少眼下江西是要比去年安全多了。”阮元忽然听孔璐华这样一问,却也有些疑惑,心想这些事原本自己书信之中都曾向她告知,孔璐华却何故多次一问?只是一时自己也没多想,只道:“不过我看啊,那些人不是什么会党,所谓谋逆,连个计划都没有,只是许下官职,骗百姓前来出钱买?官,这不就是欺诈么?还有些人,打着‘天地会’的旗号,其实是威吓百姓,勒索财产,本也就是盗匪之流,夫人又何必挂怀呢?”
“可是夫子,你这院墙之上……你来看看却是什么?”不想孔璐华看着一旁抚院墙壁,却忽然眼中一亮,指着院墙东南一角对阮元说道。阮元听了,方才将目光转了过去,这才发现,原来院墙那片角落之中,竟意外多了一个花纹,走上前看时,只见那花纹之上,似有双龙交错,花纹之下还有几行小字,细看下来竟是:牛八毛、张柏龄、方维典。
“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昨夜守军何在?!”阮元看了这些文字花纹,一时也是大惊,当即向身旁兵士怒道。
“这……回禀大人,昨夜本是大雾之夜,我等当时实在是……实在是看不清这边的情况啊?”阮元身旁一名卫兵忙回答道。
“罢了,昨夜抚院守兵,一律罚俸一月!”阮元一边向兵士怒道,一边也走上前来,仔细看着那花纹纹路,不过片刻,已然看得清楚,那纹路虽然成型,却落笔甚浅,看来之前趁夜涂抹之人也多有心虚,草草画了便走。但即便如此,阮元却也清楚,试图在南昌制造恐慌,甚至另有图谋之人,依然存在。
而更让他担心的,却是那三个名字。
“你等先将这纹路画下,之后就抹掉吧,剩下的……我自有办法。”阮元知道敌暗我明,不宜妄动,却也只好按兵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