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两年前的一天,自己去九州清晏向嘉庆汇报《高宗实录》的进展状况,出园之时,却遇上了在圆明园当差的鄂罗哩。鄂罗哩素来听闻刘凤诰颇有学识,便和他客气了几句,刘凤诰便也相答。两人谈了一会儿,鄂罗哩却忽然对刘凤诰感叹道:“刘侍郎,老奴虽然没什么文化,可见过的翰林詹事、各部大臣也不少了,谁有学问,谁没学问,老奴还是看得出来的,侍郎是个有真学问的人啊。只是可惜,当年侍郎拿了二等第一的翰詹大考,老奴是有印象的,原本王中堂他们拟的名次,侍郎是一等的第一名啊。”
当时刘凤诰也升了侍郎,已经和阮元同品,所以听了这话,一时也没在意,可事后归家之时,却也隐隐多了些心思,若是当时乾隆没有再行更改名次,而是直接让自己做一等第一,后面自己的人生,会不会和阮元交换过来呢?只是那是他也清楚,即便二人生涯对换,自己如今多半也只是二品,更何况一年以后,嘉庆又因他编修实录有功,给他加了太子少保,地位更在一般侍郎之上,是以这种念头,便也渐渐在心中消散了下去。
然而这年春天,嘉庆却意外放了自己浙江学政,这时回想起来,刘凤诰心中也不免有些失落,原本想着自己吏部侍郎做得尽职尽责,又加了太子少保,想来下一步当是晋升尚书,可在这个时候外放,难道是嘉庆已经准备疏远于他?不过即便有这种想法,刘凤诰当时也没在意,但直到他进入抚院与阮元相会,从孔璐华的风姿绰约,到阮家的美食兼备大江南北,再到王得禄,到监临、周兆基……一件又一件意外之事,竟然如同小刀一般,无时不在刺痛着自己的内心,让自己这几个月来,竟如身上压了一座巨山一般,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太子少保,清时多称“宫保”,是隋唐之时便已设立的古官,本是侍奉太子的高级官员,隋唐便有正二品之位,但由于后世朝代太子经常空置,甚至到了清朝,中后期直接不立太子,东宫官职遂失去了原本意义,只作为荣誉性的加衔。但即便如此,由于太子少保一职本是古官,有此加衔,官员地位也便会更加尊崇,清时官员自书官职,太子少保之名需在侍郎、巡抚之上,即便官员升任尚书,乃至部分大学士,如依然保留宫保头衔,自书官称也是宫保在前,尚书在后。故而对于这时的刘凤诰而言,有了太子少保之衔,他地位便应在阮元之上,更非周兆基能比。可这时他却只得先为阮元做候补,又为周兆基做辅官,刘凤诰心中,又如何能得平复?一时抑郁之下,心中也不觉念道:
“阮元啊阮元,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衍圣公府的千金是你的,那天下独一份的美馔佳肴是你的,杭州的武官个个对你毕恭毕敬,杭州的读书人,个个视你如若神明,而我……我就只能在乡试之事上,给你做候补啊?现在……现在就连周兆基,都骑到了我头上,这……”
不知不觉间,自己竟也有了另一番念头,若当年乾隆没有更改名次,那该多好?那样自己便会平步青云,便会与孔家联姻,夫妻美满,便会著书立说,桃李满天下,也会巡抚一方,到时候自己不仅养廉充足,再不为衣食起居之事担忧,也自然可以成为一方青天,杭州百姓百年之后,仍会对自己这个“刘中丞”赞誉有加,若自己的一生是阮元这般顺遂,那自己这辈子也不枉了……
“为什么,难道,就只是高宗皇帝那一念吗……”刘凤诰和阮元在翰林之时也算要好,万寿寺之会,二人也曾一并而行。可那之后不久,阮元便即离开了京城,除了嘉庆四年,十六年里二人倒有十五年未见一面,阮元在京城之外做了什么,其实他所知不过十之一二罢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时的刘凤诰,看着楼上“阮元”的影子,心中生出的,只有无尽的自卑、失落、不甘,乃至……愤恨……
“我……本来就不该是这个样子!”
“拿酒来!清河坊王家酒馆的美酒,给我拿两瓶来!”突然之间,刘凤诰对身旁的侍仆喝道。
“大人,这……您不是还要监考吗?今日这样,您能喝酒吗?”侍仆从未见过刘凤诰如此失态,也被他吓了一惊。
“少废话,让你去买你就去买,今天这酒,我就是要喝!”刘凤诰对侍仆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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