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你娘……这些都是爹爹的错啊。当年在汉阳经商,爹爹经常办不好账目,那时入夜之际,便也总想起你爷爷,总是觉得,是我把他老人家的一生辛苦,都化作了泡影,惭愧之下,竟是数日难以成眠。后来,也多亏了你,阮家这没多少功夫,便有了今日平安和乐之象。你说,爹爹有什么资格,来责备你孝与不孝呢?”
“爹爹谦抑太过了,孩儿清楚,孩儿从做山东学政到今日,十年的时间,爹爹在孩儿背后帮了孩儿很多。若没有爹爹在孩儿离京前那一番提点,孩儿又怎能有今天呢?”阮元道。
“伯元,无论如何,爹爹也有个心愿。”阮承信忽道。
“爹爹说吧,只要孩儿能做的,孩儿一定去想办法。”阮元道。
“爹爹知道,爹爹这一辈子,是对不起你爷爷的。所以爹爹也想着,若是能够,自当弥补一二。正好前几日扬州来了信,家庙现在已经修成了,只是将神主奉入家庙之事,却还需要阮家之人亲自为之。这件事,爹爹想自己去办,你也给爹爹一个机会,让我亲自奉父亲之灵,入主家庙,若能如此,我也就没有遗憾了。”阮承信叹道。
“爹爹就放心吧,孩儿待秋闱之后,便即安排北上之事。”阮元应道。
“伯元,爹爹记得,十八年前,你中了举人,那是九月,也是秋闱之后。那时你对于北上会试犹豫不决,爹爹还和你一同赏月,为你解了心中之困。这件事,你可还记得?看着这明月,我倒是想起来了,那时我曾与你相约,有朝一日,咱们爷俩还能同看扬州那二分明月。可如今说来,这十八年,咱们却没有一日,能够同在扬州赏月一番。如此说来,这又是一大憾事了。”阮承信忽然感叹道。
“是啊,孩儿想着,这十八年来,孩儿竟也没能在扬州度过一个中秋啊。”阮元也不禁有些惆怅。
“可是你一个扬州人,做了官,却又怎能回扬州过中秋呢?”阮承信不禁笑道:“既然世事难全,却也只能舍小就大了。或者说,若是你现在还在扬州,却没做官,咱们可以一同看那扬州之月,但那样的日子,和如今相比,你更想要哪个呢?”说着,阮承信也站了起来,对阮元鼓励道:“既然无论怎么做,都要留下遗憾,那也只能舍小就大,择其关要之事了,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无愧于心啊?”
可就在这时,阮承信却忽然感到腿上一阵剧痛,竟险些站立不稳,他勉力定了定身,方才不至于倒下。
“好,既然如此,孩儿就听爹爹的。待孩儿秋闱之事办完了,孩儿再回来,与爹爹一同安度几日。”阮元一时尚未能看出父亲异状,只是答应过了父亲。
“好,那你也先去睡吧,爹爹等你,到了九月,咱们再一起……”阮承信勉强提着剧痛的左腿,想着等阮元回去就寝了,自己便也回房。但他自己也没想到的是,他向外仅仅走了两步,腿上的疼痛便已无法抑制,终于,到得第三步上,他再也坚持不住,“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爹爹,怎么了?”阮元听到声响,忙回过头来,只见父亲已然俯在地上,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奔上前来,抱起了父亲。可这时明亮的月光之下,却可以清楚的看见,阮承信面上牙关紧咬,冷汗阵阵滴下。似乎方才的一跌,已经耗去了他大半力气。
“爹爹,您坚持住,孩儿这就带你回去。蒋二!杨吉!快快过来,快过来帮帮爹爹啊!”阮元惊慌之下,也只好高声呼救起来。好在蒋二和杨吉这时距离二人赏月之处不远,很快赶了过来,几个人一同扶持,才把阮承信带回了卧房。
可这时的阮承信,却已然无力再行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