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福建诸事,总制说艰难不假,可也总得有个先后吧?汀州邵武驻军防贼,海上清剿海寇,这是我闽省的根本大事!若是盗贼不平,百姓如何安心耕啬?商旅如何畅通无阻?百姓不足,赋税要如何充足?赋税不足,亏空又如何去补?所以这赔补亏空之事,根本在于盗贼敛迹,全省太平!似总制这般军队拒不发饷,海盗唯求招抚,那不是本末倒置之举吗?”
“裘藩台,你任这布政使不过四个月,本督在这闽浙赔补亏空,都已经四年了!”玉德见裘行简居然敢质疑自己,也没好气的回答道:“那海寇有多厉害,你打过仗吗?你打都没打过,又有何资格说我招抚之举不妥?眼下剿匪的是江西,咱们不过派兵协防,又不是让他们去战场送命,这军饷早一日发,迟一日发,又有什么干系?再说了,这笔军饷我又不是不发了,你要是觉得不妥,我现下就立个字据,保证只要亏空之事有些起色,这亏欠的军饷,我一文钱不少!怎么样,你满意了吗?”
李殿图和裘行简眼看玉德巧舌如簧,怎么说都有一套道理,也懒得再与他争辩,相继告辞去了。
“大人,兴泉永道的庆大人来了。”这时玉德一名下属向他报告道。玉德点了点头,示意庆徕进来,庆徕见了玉德,请安之后,便对玉德陪笑道:“总制大人,闽海关的关税我清点完了,上报的时候,就按去年的数字,多收的商捐,咱们就都去补亏空。”
“商捐之事,那些商人没有起疑吧?”玉德问道。
“没有,这福建距离京城好几千里,他们谁有那个耐心,还去京城问皇上的意思啊?他们看到咱们的手令,自然便相信这商捐是真的了,若有哪个不晓事的,下官一定让他知道厉害。”庆徕笑道。
“那就好。”玉德感叹道:“你说这个阮元,真是年轻不懂事啊,那蔡牵是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成,非要给人家逼得没了活路吗?你说有那蔡牵在海上,咱们收这商捐补亏空,就有了名目,他蔡牵要是真的灰飞烟灭了,这商捐也收不得了……哎哟,一年也是四五万呢。赔补这府库漏洞,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啊?”
“大人说得是。”庆徕眼看四周无人,犹是不敢大意,将厅堂门暂时关了起来,道:“这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咱们这些年府库渐渐充盈,这样说来,也有他蔡牵一份功劳。那阮元是个读死书的腐儒,一看就是不懂这道家圆通之理,心思窄得很。”
“唉,这蔡牵哪,打是打不得,可他使起诈来,却也让我恨得牙根发痒。”玉德叹道:“这商捐的事也就罢了,你说恩长和兴奎的事,怎么就撞在他手上了?那兴奎我在杭州的时候,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和恩长去赌,就那赌桌你上个十回八回,能不认识几个剧盗蟊贼吗?他们素来懂得使诈,三两下子就把你套牢了,后面……还不是这些贼人说什么,他们帮着干什么?他死的时候,倒也糊涂,他放那些贼人进来刺杀阮家家小,就应该把罪认下再寻短见啊?结果这样一来,反倒是蔡牵找上了你我,这……我也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大人,那离间阮家的主意,是小人出的,总是和大人无干。再说了,我派去杭州那人,已经暴病死了,阮元现在死无对证,他能把大人怎么样啊?”庆徕对玉德素来仰仗,这时也索性不再称“下官”,仅称“小人”。
“唉,你和那蔡牵,都一样,太小看阮元了。”玉德说着,似乎自己还不愿意参与离间阮元之事:“这阮元年轻,气也盛,咱们没办法。可他绝对不是个蠢人啊?你们开始还商量什么送个美女,玩美人计,他家那夫人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吗?那是当今衍圣公的亲姐姐,我在杭州都见过一面的,真是……真是牡丹海棠一般的美人啊?你去烟花巷找个对得几首歪诗,会弹两下琴的风尘女子,能把阮元骗过去?我看在他那夫人面前,一个回合都走不到。就你那什么离间计,我看也是一样,对什么人用什么办法,懂吗?”
“那大人,对阮元应该用什么办法啊?”庆徕笑道。
“我哪知道?现在只能求着蔡牵不要四处折腾了。”玉德当然也清楚,蔡牵根基尚在,多半不会真投降,却也担心他又去浙江劫掠被阮元歼灭,断了自己“商捐”之路,问庆徕道:“蔡牵现在如何,不会果然……”
“大人放心,蔡牵所部现在都在漳州,暂无动静。”庆徕自也清楚蔡牵心意,这番话不过是托词。
“唉,你说我一个文官,怎么就摊上蔡牵这种货色了?若不是府库亏空得紧,我……我何至于呢?”玉德叹道。只是他却不明白,阮元在浙江同样面对百万亏空,却没有一句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