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和珅不知道的是,呼什图这时究竟在做什么。
白日之时,呼什图与和珅打过招呼,便想着先回乾清宫,只要下午有了闲暇,便偷偷支开毓庆宫前的其他太监,只等和珅带兵“兵谏”成功,可就当他思索着应对言语之时,忽然前面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急道:“呼公公,不好了,莹嫔今日不知为何,腹中痛得厉害。可是她宫里人少,其他人都忙大礼的事去了,实在是没人手了,呼公公,就麻烦您去看看吧?”
“莹嫔一个小小的嫔,还用得着我去吗?”呼什图此时在宫中地位,也只有鄂罗哩等几个老太监在他之前,是以对嫔妃之事,自己也未免有些挑拣。
“公公,您就去看看吧,那边实在是没人了。您也知道,皇上很喜欢莹嫔,若是莹嫔真的出事了,小的这颗脑袋,只怕也要搬家了!”小太监神色忧急,就要哭了出来。呼什图无奈,只得跟了他往莹嫔的钟粹宫而去。
到得钟粹宫,只见宫里侍仆太监,一切如常,呼什图不禁大怒,回转过来便道:“你个狗奴才,骗老子呢?这钟粹宫明明与平日一般,你怎的……”可没想到的是,这一句话还未说完,就有一块帕子紧紧塞入了他口中,他试图挣扎,却渐渐感觉,自己身上越来越无力,不一会儿,竟晕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呼什图才渐渐有了知觉,初一反应,自己应该是倒在地上,可眼前却是一片漆黑,隐约可见一点烛光,当是被人蒙住了双眼。他勉强挣扎了两下,试图伸出手来,揭开眼上蒙住之物。忽听得一个声音说道:“皇上,呼公公看来是醒了,要不,把他眼上的布摘了下来吧?”
“也好。”这两个字说出来,呼什图顿时一惊,冷汗渐渐从身上各处冒了出来。只因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嘉庆本人。
紧接着眼前一亮,两道烛光映入呼什图眼帘,想来是深夜了。可正当他犹豫不决之际,身后两个人已经走上一步,紧紧按住了他双臂。直到这时,呼什图才看得清楚,自己所在,应是嘉庆的毓庆宫,而眼前龙椅上也正坐着一人,不用说,自然是嘉庆了。
“皇上,奴……奴才犯了什么事啊?皇上您竟然要……要这样处罚奴才,奴才平日兢兢业业,在宫中没犯过一点错啊?”呼什图想着嘉庆多半还不知道和珅之事,试图继续在嘉庆面前试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哦?看来你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啊?”嘉庆倒是面不改色,继续笑道:“呼公公,朕没记错的话,你是乾隆四十三年入的宫,乾隆五十二年,就已经做到四品太监了,不容易啊?可朕有个数算上的问题,算不清楚,想请你回答一下,就算你自入宫时便是四品好了,这也二十一年了,你一生俸禄,共是多少呢?”
呼什图听着,心中也不禁渐渐惶恐起来,双肩虽已被按住,可犹自颤抖了几下,这才吞吞吐吐道:“回、回皇上……奴才是拿双俸的,四品一年是一百五两银子,双俸自然是二百一十两了。若是二十一年,那……那应该是、是四千四百一十两。”
“再加禄米,一年算五十石吧,二十一年是一千五十石,这几年米价贵,朕给你打个对折,五百二十五两银子,你俸禄这样算来一共是四千九百三十五两,也罢,算你五千两,够不够啊?”嘉庆道。
“皇上,这、这……当然够了……”
“那你给朕解释解释,这是怎么回事?!”嘉庆终于不再客气,勃然大怒。说着,两个侍卫抬来一个箱子,在呼什图面前打开了,呼什图一看,更是满脸惨白,双目中最后一点神气,也渐渐变成了惊惧、绝望,终致屈服。
只因这时他面前的箱子里,装满了金银珠宝,还有不少做工精致的茶器,整整塞了一个箱子,在明亮的烛火下,随着火苗闪闪发光。
“皇上,这、这……奴才鬼迷心窍,一时……”
“一时?”嘉庆冷笑道:“朕也把实话告诉你吧,就在三个时辰前,銮仪卫抄了你的家,这是第一箱财宝,朕找人大致估了下价,就算你打对折卖了这里财宝,也能赚得三四万两银子呢。你家财宝朕叫人一一装成箱子了,方才朕收到奏报,第四个箱子装完了,正装第五个呢。这样看来,你家家产没有四五十万两,都对不起这些珍珠宝贝啊?那朕就不明白了,你是怎么用五千两的俸禄,把家产做大到了四五十万的?朕也想学学啊?”
“皇上,这……是奴才该死,奴才被猪油蒙了心,奴才不是人……”眼看罪证确凿,呼什图也已经无计可施,只得连声求饶,随即便磕起头来,只求嘉庆留他一命。
“蒙在你心上的,何止是猪油啊?”嘉庆笑道:“你贪贿之事,朕且不论。交结外臣,你又该当何罪啊?朕看着你也是个谨慎的人,在你那里找了半日,竟也没什么线索,想来外臣与你勾结的文书,都被你烧掉了吧?可惜啊,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去年的这封文书,你竟留了下来,是因为宫中多事吧,你竟连封皮都没开启。来,你看看,这不是朕的伪作吧?”说着取来了一封已经拆开的信件,摆在呼什图面前,信上写的清清楚楚,感谢呼什图在宫中辛劳,些许回礼,不成敬意。而下面的落款,也正是和珅的花押。
花押是每个人特有的签名,旁人绝难模仿,不识其中门路之人,也看不出花押是何人所作。所以和珅在与呼什图往来的书信中,也会附带自己的花押,一是表示自己是真心交结,二是他清楚呼什图保密能力,信件他看过后必然即刻焚毁,再无对证。原本往来信件,也早被呼什图烧得一干二净,无迹可寻,可因为上一年乾隆病情危重,呼什图常常不能兼顾内外,竟留下了这最后一封书信。
呼什图看到这里,已是万念俱灰,想来嘉庆对自己贪贿行径,对自己与和珅交结之事,已然一清二楚,眼下只得供出和珅,才能自保,只得叩头道:“皇上,奴才罪该万死,可皇上啊,奴才毕竟在宫里辛苦了二十一年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而且、而且奴才原本也不愿同和公……和珅来往的,奴才也没办法啊?奴才的弟弟在外面犯了事,眼看被定了死罪,是、是和珅救了奴才的弟弟,之后便以此为由,要挟奴才给他做事,奴才也是不得不从啊?皇上,求求您看在奴才为太上皇做牛做马这许多年的份上,饶了奴才一命吧……”
“行了吧。”嘉庆不无鄙夷地说道:“你若是被和珅胁迫,不得不为他办事,那你家中,又哪里会有这许多财宝呢?不过你毕竟是总管太监,取你性命,也要经由三法司会审才是。拉下去关到牢里吧,待日后发送刑部处置。”说着,挟着呼什图的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协力将他拖了出去。
“皇上。”这时,最初的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呼什图的罪,定下不难,他与和珅勾结的证据,这也留下了一份,之后嘛……”烛光下看得清楚,这人年纪不大,神貌却颇为精明,正是嘉庆三年前派去求教阮元的广兴。
“之后,朕也要师出有名才是啊?”嘉庆道。
广兴听了,便即会意,立刻上前拜倒,取出一份奏折道:“皇上,臣是给事中,有风闻弹劾之权,臣这里有事要奏。大学士、军机大臣,一等公和珅骄横跋扈、贪纵不法,臣搜罗其罪状在此,恳请皇上为天下社稷计,即刻捉拿和珅,查抄其府中财物,还大清清平盛治!”说着,一边的张进忠也走上前来,取了他手中弹劾折子,上前交给嘉庆。
嘉庆却不着急,看向殿前,忽道:“回来了吗?”
“回皇上,方才呼什图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殿前了,看来各路禁军,都已传旨过了。”张进忠道。
“好!快叫他进来!”嘉庆喜道。
正说话间,一位二品文官自外入殿,见到嘉庆,也先行拜倒,道:“臣见过皇上,启奏皇上,缉捕和珅的诏旨,已经传达到各路禁军,眼下万事俱备,一个时辰之内,各路禁军就可以发动,捉拿和珅,就在今夜!”
“好!阮侍郎,快起来吧,你这一番妙计,今日终于是要奏效了啊!”嘉庆已经再难遮掩心中的欣喜。
这人抬起头来,只见他清秀的面庞上,尽显着一种沉稳冷静之象,双目温润,似是对眼前之事,已经胸有成竹,只是儒雅的气度之下,却也比常人多了一分宽和慈祥,看起来,他只愿眼前之事得以尽快平息,却不忍多加半分杀戮。
这个人正是阮元。
初七日的夜空一如既往的安静,只是这份平静之中,却也夹带着阵阵打更之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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