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了口气,抬手撑着额头,依然愁容满面。
今日幸得脱险,但也仅仅是侥幸。
若谢衡之这老狐狸哪一天留神回想起种种,定会发现她身上的各种破绽。
且不说别的,随便拿一首诗词来考考她,都能戳穿她这个冒牌货。
到时候可怎么办才好
亦泠转了个身,托
腮望着窗外继续发愁。
忽然间,隔着蒙蒙的窗棂,她看见谢衡之身边的利春走了进来,和廊下的锦葵低声说了一句话。
锦葵点头应了,转身打帘进来,朝亦泠说道“夫人,太子殿下今日回京了。大人要去太子别院接风,夜里会晚些回来,让您早些安置,不必等他。”
原来他今日提前出宫是为了这个。
亦泠心不在焉“哦”了声,心想自己也并不在乎他去了哪儿。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有响动,只剩脚旁一盆炭火烧得正旺。
亦泠整个人都被烘得暖洋洋的,心里虽然装满了愁绪,上下眼皮却也止不住打起架来。
一不小心,她便靠着案几睡了过去。
但这个盹儿亦泠打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中,她总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因此即便困到了极点,她还是挣扎着睁开了眼
然后便看见沈舒方一脸沉哀地看着她。
恍惚间,亦泠怀疑谢衡之是不是真的要造反了,怎么沈舒方这个太子妃每回来谢府都跟回自己家似的。
她懵懂地盯着沈舒方看了许久,才如梦初醒般慌忙起身。
“臣妇见过太子妃娘娘,娘娘您怎么”
沈舒方伸手扶住了她,低声道“说了多少次,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等亦泠站稳了,沈舒方又叹了口气,“本来不想这个时候来打扰你的,可我心里着急,顾不得太多了。”
亦泠抬头,眼里也多了几分紧张。
“发生何事了”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急迫的大事,但沈舒方是个急性子,听到了消息就忙不迭来了谢府。
“今日我见太后召了几个世家女子进宫,看样子不像什么好事,便让人去打听了一番。”
她坐到亦泠身旁,压低了声音说“前两年她就想往你们府里塞女人,那时谢大人以自己尚未娶妻拒绝了。如今时过境迁,她便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虽然从未见过太后,但拜沈舒方所赐,亦泠已经在心中勾勒出一个阴险狡诈的模样。
她垂眼想了想,问道“您的意思是,太后娘娘想给我夫君纳妾”
沈舒方郑重地点头“她有这个想法不是一日两日了。”
她说着便拧起了眉,一副同仇敌忾的模样“这老虔婆这些年到处给人送美妾,这么喜欢说媒便去做媒婆好了,做什么太后。”
和沈舒方的设想完全相反,亦泠听到这件事并没有露出一丁点儿伤心或紧张的神色。
她只是不咸不淡地说“那真是劳烦太后娘娘费心了。”
沈舒方以为自己看错了,凑近了些,小声问道“你不生气吗”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亦泠心想,纳就纳呗,纳十个八个都不关她事儿。
而且
亦泠悠悠说道“我夫君这人,娘娘您也是知道的。他若不
想纳妾,太后娘娘恐怕做不了他的主。”
“话是这么说。”
沈舒方伸手摁了摁亦泠的手背,“倘若他想呢”
经沈舒方这么一提醒,亦泠忽然醍醐灌顶,整个人都坐直了。
谢衡之动不动心思的她倒是不在意,可万一真娶了几个妾室回来,少不得要去宠幸人家。
到时候谢衡之整宿整宿睡在别人屋里,岂不是要了她半条命
想到这些可能,亦泠后背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那娘娘觉得该如何是好”
“合离”
沈舒方拍案道,“旁人纳妾也就罢了,你可是天下第一大才女,怎能委曲求全和他人共事一夫谢衡之若敢负你,你便一纸合离书叫他好看”
“”
亦泠觉得,就沈舒方这动不动让人合离的性子,若是等她做了皇后,大半个上京都得妻离子散。
“臣妇再想想再想想”
见亦泠垂眸沉思,沈舒方心知她必定能想出绝妙的法子。
不过此事的关键还是在于谢衡之本人。
思及此,沈舒方抬头看了看四周,问道“我今日出宫时听说谢大人也回府了,怎的不见他人”
“嗯”
亦泠抬头,疑惑地打量沈舒方。
“今日太子殿下回京,他去接风了,娘娘您不知道吗”
沈舒方目光骤然一暗,错愕的神情全凝滞在脸上。
“太子今日回京了”
亦泠“”
没想到,整个上京,竟然还有比她和谢衡之更表面的夫妻。
是夜。
太子今日低调回了京,径直去了自己置在宫外的别院。
皇后虽还在国寺,私底下却没闲着。如今冯三趟造反风波已接近平息,太子总算不必避在蜀地。今日回来,与工部交接了蜀地栈道一事,又和谢衡之喝了些温酒。
是以谢衡之确实比以往回得晚一些。
冬月间还算不上最冷的时候,谢衡之仍穿着秋日里的衣服,走在盏盏宫灯下,显得既高挑挺拔,又有些清冷单薄。
踏进屋子前,一阵寒风吹过。
他闻到自己身上的酒气,突然停下了脚步。
隔着一层蒙蒙窗纸,他抬头,又看见亦泠坐在榻上的剪影,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不知在拨弄什么。
“六、七、八、九、十。”
“啧啧,这样好的东珠,他竟然一口气送了十颗,这亦小公子出手可真是阔绰啊。”
曹嬷嬷附和着她笑道“可不是,老奴还从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呢。”
亦泠又指着另一处说“这些团罗小扇看样子都是蜀绣,好好收着吧。”
曹嬷嬷说是,转头去收拾时,忽然顿住。
她看见谢衡之冷着脸走进来,感觉自个儿身上也嗖嗖刮起了
凉风。
大、大人,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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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衡之没理她,径直朝里间走去,抬手指了下浴房的方向,示意准备热水。
下人们立刻无声退出去做准备。
接着,他抬手解了革带,随手挂到一旁,又转过身去脱外衫。
全程没说一个字,就像没看见亦泠一般。
亦泠原本早就习惯了他一言不发的模样,只是她今日心里有事,自然也就觉得谢衡之今日的沉默不太对劲。
于是她就看着他的背影,思忖片刻,开口道“大人”
谢衡之依然背对着她“何事”
其实亦泠也没想好如何开口。
今日太子妃来跟她说了纳妾的事情,亦泠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好的法子,只能看看亦昀送来的这些宝物缓解愁绪。
又回想这些时日的相处,亦泠觉得谢衡之多半是无心女色的。
像他这种冷漠到骨子里的人,女人于他而言只是说杀就杀的蝼蚁。
若非色欲迷了心,他不像是乐意往家里塞女人的性子。
因此,亦泠觉得自己或许没必要庸人自扰。
只要谢衡之不想纳妾,这些烦恼也就迎刃而解了。
“我只是想问问大人。”
她站了起来,走到谢衡之身后,小心翼翼地问,“这谢府这么大,府里人又少,不知大人可有纳妾的打算”
谢衡之脱衣的动作忽然顿了顿。
随即,他开口道“并无此意。”
听到这个回答,亦泠悬着一晚上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她就知道。
家里有这么个名正言顺的大美人儿正妻都没见谢衡之动过色欲,哪有精力去应付莺莺燕燕。
亦泠悄悄拍了拍胸口,忙了一天也有些累。
正准备去床上歇息,又听谢衡之说“但若是遇上人长得好看,性子也有趣的。”
他转头看着亦泠,嘴角噙着笑,“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