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玉仪,拜见义父。”
一袭锦袍的元玉仪款款而拜,瞬间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高澄也终于知道为何原主不嫌弃元玉仪曾为家伎的过往,执意为她请封琅琊公主。
十七八岁的元玉仪,正值最美好的年纪,光滑细嫩的肌肤,满脸的胶原蛋白,眉眼间却另有风情。
纯欲糅杂,撩人心弦。
孙腾很慈祥地起身将元玉仪扶起,为她引见道:
“玉仪,来,为父为你引见大将军。”
元玉仪跟随孙腾来到高澄面前,柔声道:
“玉仪见过大将军。”
高澄朗声笑道:
“今日有暇拜访咸阳公,不想却撞上这样一件喜事。”
正当孙腾以为高澄要说不如双喜临门,结下一门亲事的时候。
高澄解下腰间玉佩,递给元玉仪,说道:
“此玉是澄随身所饰,今日便赠给女公子,以作贺礼。”
孙腾闻言长出一口气:好歹高澄为自己留了一分薄面,没有当场求娶。
元玉仪接过玉佩,总算明白了为何自己一个以色娱人的家伎,突然被家主收为义女。
原来是被大将军相中了。
但他又何曾与自己见过?
“玉仪,还不谢过大将军。”
孙腾见她发愣,故作不悦,催促道。
“玉仪谢大将军厚赐。”
高澄摆摆手笑道:
“咸阳公与父王微末相交,你便是澄的世妹,又何须多礼。”
元玉仪眉眼含羞地望着高澄,她已经顾不得高澄为何会看上自己。
为了改变命运,她都已经做好了委身年近六旬的孙腾的准备。
如今被年少俊朗的高澄相中,还究竟什么原因。
一想到这,元玉仪甜甜一笑。
别说高澄这个小年轻,就连五十六岁的孙腾,心跳都跟着陡然加速。
在高澄为自己举办相亲会的时候,高欢过了黄河,却将行军速度放缓了。
他并不急着直奔晋阳,而是转往南汾州,命南汾州刺史尉景先去晋阳探明情况,自己随后出发。
高欢虽得了高澄的信使,请他回归晋阳,但还是存了一份小心。
尉景与高澄有仇怨,高欢认为也只有他才会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一边。
当尉景由晋阳回见高欢,将高澄解散并州胡、军政尽皆请示娄昭君等事如实转告。
躺在车驾上的高欢闻言,潸然泪下:
“贺六浑何德何能,蒙上天赐予如此佳儿。”
虽然高家父子都爱演戏,但这一句确实发自真心。
只有真正品味过权力的滋味,才知道高澄归权的行为有多么难得。
周公旦为何被千古颂扬,实在是历数五千年,大权独揽的权臣还政天子,确实不多见。
李亨在马嵬驿逼父的行为,且不多说。
就连霍光、张居正这样的顶尖人物,也被权力所魅惑,要把权力握到死。
以他们的眼光,难道就不明白恋权不放,死后家卷会被清算?
而如果放权,凭着辅政之功,与还政的恩情,又何必担心身后之事。
慧眼可以看清,却不代表能够舍弃权力。
站在高澄的角度,他做出这样的决定,又谈何轻松。
按照他的历史知识,放弃这次权力,自己要再等十年。
或许还不止,这个时代没有了玉璧之战让高欢郁结于心,在高澄看来,高欢指不定还能更长寿。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年。
不管高澄对于高欢还活着这件事情,有多么不甘,他终究是在手握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宁愿再等十年,效彷了周公归权。
若是真的在得知高欢还活着,发自内心的欢欣鼓舞,高澄也不需要张师齐再为自己粉饰,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圣贤。
高欢的感动,在于他太清楚高澄对权力的渴望,否则也不会拖着病体东归,甚至还要让尉景去探听情况,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极了汉文帝入长安。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与高澄的父子感情,能让儿子战胜权力的诱惑。
高欢的泪水,有感动,也有内疚,他甚至沿途都在谋划怎么从高澄手中夺回权力。
从尉景复命,到抵达晋阳,沿途高欢一直在反省自己这一场西征的过错。
即使有高澄夺取潼关,也难以掩盖西征的失败。
亲领的北路军溃败,南路的侯景得知消息,虽然夺取下洛城,也担心宇文泰回军,选择班师回了荆州,与广州刺史高敖曹重新更换防区。
越是反省,高欢越是悔恨,早听高澄之言,戒骄戒躁,又怎会遭此败绩。
六万大军抵达晋阳城外,有窦泰的搀扶,高欢颤巍巍地走下马车。
他一眼就望见人群中最前列的妻子娄昭君,以及无数次出现在脑海中的嫡长子,高澄。
一家三口照面,窦泰很有眼色的退到一旁。
娄昭君看着高欢憔悴的模样,抹着眼泪动情道:
“夫君!”
“父王!”
小高王的表情管理从来都在水准之上,任何人都能看出他对高欢的关忧。
高欢的嘴唇哆嗦,却说不出一句话,他拥着妻儿,一家三口相拥而泣,许久,才与妻儿同乘,返回渤海王府。
而窦泰、薛孤延、彭乐、斛律羌举等人则依照高欢在路途中的吩咐,迅速接管晋阳城防。
斛律光、高季式等人也乖乖交出了晋阳的控制权,期间并没有发生一点冲突。
这个时代,谁控制了晋阳,谁就控制了并州胡,谁也就控制了整个东魏。
而东魏的最高权力,出人意料,又合乎情理的完成了一次和平交接。
后人看待这段历史,会加以许多阴谋论:比如高欢逼迫,高澄反抗无果。
最受支持的观点,是根据此事之后,高欢与高澄之间的权力分配,而认为父子两经过一番交锋后,达成了妥协,各自划出了自己的利益范围。
所谓高澄主动归还权力,不过是史书美化。
因为自古以来,父子间的权力争夺,血腥而又残酷,父杀子,子逼父,这才是历史的主旋律。
他们无法相信,在热衷于权力的高欢、高澄之间,能发生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因此,这一段权力交接的历史,也是他们用来质疑南北朝着名史学家张师齐,所记载的史料真伪,一个重要的证据。
这也是头发很黑、很亮、很柔的高澄,所未曾设想的结果,天可怜见,别的都是假的,都是加特技,duang!
但这一条是千真万确呀!
世事总是如此出人预料。
后人对历史的质疑态度是如此,高欢对高岳的态度同样如此。
就在晋阳勋贵们都以为高岳必死的时候,高欢开始了他的表演。
拖着病体的高欢亲自在渤海王府为高岳打开囚室大门。
“阿兄......”
望见高欢的模样,高岳羞愧难当。
河西之败,给了高欢很大的打击,他衰老了许多。
曾经两鬓间若隐若现的白发,已经占据了主导位置,年仅四十二岁的他,真正能当起高澄曾经那句鲜卑老公的称谓。
高欢虚弱的将手伸向牢笼中的高岳,轻声笑道:
“洪略,回家吧,婶母再见不到你,该着急了。”
一如当年,年轻的信使呼唤着年幼的堂弟回家。
“阿兄,你杀了我吧。”
二十六岁的轩昂汉子,这一刻哭得像个六岁的孩童。
高欢笑着摇头道:
“事情我都知道了,是赵元亮那些人自作主张,与你无关。阿惠那小子我自会责罚他,不过他也知道分寸,吩咐众人瞒着婶母,倒是个有孝心的孩子。”
高岳闻言,已头抢地,泣不成声。
高欢却急了,他用尽力气,一把拽住高岳,喝道:
“你做什么蠢事!现在让我完完整整将你带回去交给婶母!”
高岳哽咽道:
“阿兄不杀我,何以服天下人心,岳唯恐有旁人效彷,待拜别母亲,岳再来领死,阿兄若不成全,岳宁愿自尽以谢天下。”
高欢这时候不再急着带他去见山氏,走进囚笼,与高岳对坐,感慨道:
“洪略,我的身体自己清楚,撑不了太久,往后的事,自有阿惠操心。
“我曾经失手打杀了永宝(高琛),不想今天再逼死另一个弟弟。
“洪略,别让我带着懊悔,熬过剩下的日子。”
囚室外的高澄看不见屋里的模样,但他与等候在外的晋阳勋贵们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高澄不知道高欢这番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他确确实实看见了门外众勋贵们,人人都红了眼眶。
也许是今日再见时,高欢衰老憔悴的模样与往日意气风发的对比太过鲜明。
无论如何,高欢的言语击中了众人内心深处的柔软。
也包括高澄。
一边用衣袖拭泪,一边心中暗骂不已:
‘这个贺六浑,病成这样还不忘给我吊一根胡萝卜,什么撑不了太久,什么往后的事自有阿惠操心,什么熬过剩下的日子。
我就是头驴也不带这样忽悠使唤的。’
高岳终于跟随高欢走出了囚室,他低垂着头,无颜再看周围人的目光。
高澄却躬身行礼道:
“侄儿已经查实,此事都由赵元亮等人暗中筹划,与叔父无关,侄儿冤枉了叔父,还请叔父恕罪。”
高岳浑身颤抖,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有眼色伶俐之人已经在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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