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王快上马。”
窦泰把自己的马让了出来,将高欢扶了上去,高欢却根本坐不稳,从另一侧倒了下去。
这场景,好似高澄五岁跟随高欢逃亡时,从牛背滑落的模样。
但这一次没有自己人敢嫌高欢拖后腿,想要拿箭射死他。
窦泰见天色漆黑,又不敢在西魏的追击下明火执仗,若是奔马,少不得还是坠马的下场。
一咬牙,干脆背了二次坠马已经昏迷的高欢奔逃。
这不是他第一次背着人逃命。
当年卫可孤攻破怀朔,他独自一人背着父兄的遗骸千里投奔尔朱荣。
虽然如今老了十岁,但背一个高欢,并不在话下。
窦泰猜想西魏一定会往东追逐,于是干脆向北而逃,先往华阴避难,那里还有斛律金三万步骑。
高欢迷湖间,趴在窦泰背后,气息游离地呼唤着:
“阿惠、阿惠,晋阳,阿惠...”
窦泰明白,自己这位连襟担心高澄远在恒农,基业被外人所得。
昏迷了也念叨着这件事,但现在保住性命才是紧要,哪是操心晋阳的时候。
况且有娄昭、段荣、厍狄干三人守河北,即使留守晋阳的高岳有了野心,空虚的晋阳无论如何也抵不住河南、河北的夹击。
一念及此,窦泰更坚定了向北往华阴逃跑的决心。
正如他所想,西魏真的在向东追逐,而这也是大部分东魏将士的选择,一场大败之后,他们无比渴望逃回河东。
宇文泰也许认为以高欢的性格,肯定要回晋阳稳定局势,在配合贺拔胜突破薛孤延的阻挠后,一起向东继续追击。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高欢因两次坠马,虚弱不堪,已经昏迷过去,此时拿主意的是背着他的窦泰。
几十万人的溃逃,黑灯瞎火,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骑马之人身上,那样的人可能是大鱼,两条腿跑路的,谁又看得上眼。
也正是这样的观念,反倒让窦泰一路上没有遭遇什么危险。
另一边,薛孤延虽奋力死战,终究寡不敌众,将士们不断溃逃,又有几人愿意死战殿后。
历史上的小关之战,薛孤延能够一天之内砍断十五把大刀,成功击退西魏追兵,也是因为高欢只是撤军,而不是如今夜一般溃败。
好在宇文泰等人一心追杀高欢,倒也没有多管他。
薛孤延看向呼啸东去的西魏骑兵,知道河东暂时回不去了。
收拾残部向北进发,往华阴方向撤退。
宇文泰一路追击,也纳闷高欢怎么这么能跑,根本就望不见踪影,考虑到高澄可能还在关中肆虐,又有华阴在北面如鲠在喉。
决定先收拢降卒,再行回师,将高澄驱赶出关。
待天明时,统计战果,此战俘获并州胡一万余人,民夫也只有数千。
这是因为黑灯瞎火,确实抓不到太多俘虏,许多人放了武器投降,等骑士一越过,就立即摸黑逃了。
这些俘虏大部分都是宇文泰骑卒回师,沿途收拢所得。
但是斩杀却不少,其中并州胡一万七千,民夫也有近两万。
这其中,真正死在西魏士卒刀剑下的并不多,更多的是在夜里慌乱时,自相踩踏而死,或者走浮桥渡洛河时,推搡下河被淹死。
宇文泰来不及甄别挑选俘虏从军,立即带着军队往渭水回军。
驻守华阴的斛律金最早是接到了领着部众逃回来的彭乐,一身伤痕,不能说他没有死战,但也确实是见到形势不对,第一批撤军的东魏将领。
“相王被贺拔胜追逐,生死未卜,我等当早做计较。”
彭乐一见斛律金就急迫道。
斛律金哪怕看见彭乐的神色,对于大败,心中早有准备,但真正听到连高欢都生死未卜,也不由大惊失色。
但他强作镇定,向彭乐试探着问道:
“子兴以为,我等应当如何?”
彭乐催促道:
“值此紧要时刻,无论相王是否有恙,阿六敦都应该遣人知会世子,早做应对。”
斛律金听他这般说,才把心中的杀意散去。
当他连派几波信使向高澄传信后,窦泰也终于风尘仆仆地赶来了华阴。
“快!快找医者!”
离华阴城还有一段距离,疲惫不堪的窦泰一面奔跑,一面冲着城头上的守军呼喊道。
斛律金、彭乐以及陆续在华阴汇聚的东魏将领得知消息,尽数出城迎接。
众人能够察觉到高欢微弱的气息,得知他并没有落入宇文泰之手,自是喜不自胜。
进了刺史府,窦泰亲自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靠近,只让医者进屋诊治。
而肆虐关中平原的段韶,在得知哨骑回报,渭水北岸出现好整以暇的西魏军队,立即意识到是正面战场出了问题,立即领骑兵东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