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皇太妃才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她徐徐出了一口气,一旁两个宫人奉来热帕子,她拿着先是盖在脸上,按了两下,又擦了手,才扔到一旁宫人端着的托盘里。
去了正殿坐下,皇太妃坐在上首处,皇后坐在下首,皇太妃抬抬手里茶盏,便开始饮茶了。
皇后最讨厌的就是皇太妃这点,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皇后见她的次数并不多,也就当初刚嫁五皇子那会儿,她每次去凤栖宫,这个所谓的姑母都是高高在上的坐在凤座上,她战战兢兢的在下面叩拜磕头。
而如今,她已是皇后,她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还是似乎她就是低她一等。
皇后突然有种想摔盏而去的冲动,却又压抑住了。为了什么,她心里明白。
“听说你身子不太好?”
“是的,姑母。”
说话的同时,皇后忍不住又咳了两声。她这次的病看似好了,其实也仅是面上。
皇太妃瞟了她一眼,淡淡的道:“身体乃自身本钱,旁人一招未动,你自己就先把自己气死了,又何必再争什么,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呆着。”
皇后脸顿时红了起来,有一种被人揭了短的恼羞成怒。想说什么,还未开口,便被皇太妃的话打断。
“这里有几本经书,你拿回去,每日抄上一册,静静心。白芍,送皇后出去。”
“是。”
皇后不甘不愿的走了,白芍回到皇太妃的身边。
“娘娘,这样好吗?奴婢看皇后一脸气愤难平的样子,只怕心里会有抵触。”
“如若本宫早知道会是今日这局面,绝对不会把她指给景王,萧家随便哪个女儿都能比她拿出手。她这幅性子,还需得磨磨才好。”说着皇太妃扔开手里的茶盏,皱眉道,“这茶越来越差了……”
白芍没敢说话。
皇太妃还是皇后的时候,宫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紧着凤栖宫的,包括最上等的贡茶也是。如今皇后成了皇太妃,待遇自然没有以往的好。当然不是说景帝苛责先皇的嫔妃,而是太妃的分例自来就是如此,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说得不外乎这个道理。
“白芷那里如何了?”
白芍摇摇头,一脸忧虑,“陛下那里并没有动她,但那位齐尚宫手段颇好,又明摆着是陛下的人,自是人人退让。陈尚宫那里……情况不太好……”
皇太妃迁怒上了,冷哼了一声,“蠢货!堂堂的皇后不想着把后宫的掌宫大权捏在手里,反倒计较起一些鸡毛蒜皮的了,倒连累我们在宫里举步维艰,她到底还是不是萧家的女儿!”
过了半响,她又道:“让赵嬷嬷点点她。”
“是。”
大熙有女官制度,宫中设有六局二十四司配合内侍监为整个宫廷服务。
六局分别为:尚宫局、尚仪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尚功局,每局各领四司,管理着宫中一应事务。
其中尚宫局设正五品尚宫两人,掌导引中宫皇后管理一切宫廷事务。
皇后被赵嬷嬷指点后,召来尚宫局的两位尚宫,一看到那名叫做齐尚宫的,皇后心顿时凉了半截。
再也没有比她更了解这姓齐的手段了,错,应该是景帝的手段,当初在景王府的时候她就是这么一点点被架空的,如今来到宫中,难不成还会重蹈旧辙?
果不其然,之后皇后掌宫中事务,处处受挫,举凡碰到与‘规矩’相抵触的,齐尚宫便会拿出宫中典册告知于她。
如若她听,便是好的,如若她不听,其实听不听已经不重要了,别人只会按着‘规矩’办事。
大熙宫廷设六局二十四司其实是参照前朝设立的,这种制度一定程度的限制了皇后手中的权利。说白了,皇后是掌管整个后宫,但把中宫各项指令落到实处却是六局。
当初景帝架空还是景王妃的萧氏,倒不是他别出心裁,而是拿着宫里的规矩套在景王府用罢了。
当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手段,当年前皇后当皇后的时候,是通过把尚宫局换成了自己的人来掌管后宫的。这人就是现今的陈尚宫,以前还有一名尚宫是贤顺皇后的人,贤顺皇后仙逝,便被换为了齐尚宫。
皇后恼怒之余,曾拿自己的身份压过齐尚宫,也叫嚣过要撤换掉她。
齐尚宫波澜不惊,告知皇后,撤换正五品尚宫需陛下同意才可。齐尚宫的态度和语气都很恭顺,但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你还是不要开玩笑了,奴婢是陛下的人。
无奈,皇后只能借着算是己方的陈尚宫来压制齐尚宫。
只可惜齐姑姑早在当初还在东宫的时候便开始动作了,又有内侍监的太监头子福顺给予方便,背后还靠着景帝这座大山,六局二十四里的女官没几个是瞎子,自然清楚利害关系。
其实在这深宫里,下面人想要日子过得舒顺,都是要看风向。
这风向便是当今的皇帝陛下,陛下的风吹哪儿,下面的人自是跟着往哪儿靠。就好比当初先帝那会儿,先帝爱在皇后和贵妃之间和稀泥,下面人自是分了两拨。
而如今,陛下车马放明是向着晨曦宫那位,自然没人敢给那位找不痛快。又好比陛下明显就是要架空皇后,自然也没人敢去挡道。
包括萧皇太妃也感觉到这种无形的钳制了,因为她以前手里捏着的许多人,现今不是不中用了,便是被调离关键位置了。
这种境况让萧皇太妃很恼怒,又一次感觉到景帝这人很不简单。
一般男子能咸鱼翻身初登大宝,都是一门心思放在政务之上,很少会对一些小节上心。
包括当年先帝,后宫之事也是全权交给她的,虽然之后出了一个许贵妃总是与她作对,但身为圣上的先帝,却是从来不会插手后宫之事。
唯独这景帝不与人一样,一个男子还爱管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皇太妃曾在心里无数次咒骂景帝一个天子太小家子气,不登大雅之堂。可咒骂归咒骂,景王为何如此,她比任何人都清楚。